流动加油车遇政策难题 “油岛”模式能成功吗？

核心提示：流动加油车是工程建设设备最适合的加油方式，但如果完全按当前政策衡量，大部分流动加油车都是非法运营。

《支点》记者 蒋李 实习生 陈玲芝 谢婵

                “四招诊断油品、分辨‘地沟油’方法、成品油调价或将搁浅。”这是武汉油岛电子商务有限公司（简称“油岛”）微信公众号“油到了”近期发布的内容。从形式上看，“油到了”似乎是一个行业信息发布平台。但实际上，这只是“油到了”的副业，其主业是为工程机械提供加油服务。只不过，近期其加油服务暂停了。

暂停加油的这段时间，油岛CEO徐锋兵手机总响个不停，“很多客户咨询我们何时重启运油业务。其实，我们停运是正常的系统维护、升级而已。”这件小事，让徐锋兵很受鼓舞。“这一定程度上代表他们认可我们的服务。毕竟，我们才试运营不足3个月。”油岛隶属于千里马机械供应链股份有限公司（简称“千里马”）。目前，油岛正在推行“互联网+工程机械加油与服务”，以出行领域的“滴滴模式”，为工程机械用户解决“加油难”问题。“我们的计划，是在这一领域‘再造一个千里马’，形成千亿元产值。”徐锋兵说。

挖掘机加油成难题

40多岁的河南人蒋德勇扎根武汉近10年了，从事土石方施工工程、路面建设与养护等工作。从2006年购买第一台挖掘机开始，“加油难”就成为蒋德勇的一个心病。挖掘机属于工程专项作业车辆，只能在施工路段或施工区域内行驶，上路行驶必须由平板式货车运送。那么，问题来了——挖掘机怎么加油？若用平板式货车将挖掘机拖到加油站，一趟起步价就得上千元，这自然不现实。

于是，蒋德勇开着私家车，带着铁桶，一罐罐地从加油站拖油。每次加油，手续繁琐且限制额度。“我有5台挖掘机，分布在多个工地，平均每月加油得花四五万元，不仅额度不够，而且效率也跟不上嘛！”蒋德勇感叹。能否让加油站提供送油服务？那也不现实，大部分加油站并未提供这类服务。

不久之后，在同行帮助下，蒋德勇找到了解决办法。

在普通油罐车上，加装加油机、自动卷盘、加油枪、泵等主要部件，就成为了一台可以流动的加油车。“打个电话，流动加油车就会将油送到工地，价格比加油站还低。”蒋德勇说。不过，流动加油车虽为工程机械用户提供了便利，但《支点》记者了解到，部分流动加油车可靠性不够。其一，运输时间不可控。一般工程机械用户电话订油后，隔天才能送到，具体时间也存在偏差。但一辆中型挖掘机耽误1小时，可是700多元的工钱；其次，部分油品质量不可控。曾在中国石油化工股份有限公司云南昆明呈贡加油站工作的李先生告诉《支点》记者，私人流动加油车油源比较复杂。“大多油品不是出自正规油库，而是来历不明的走私油或非法调制油，一般也不会提供发票。”

“这些油虽然便宜，但对车辆损耗很大。久而久之，修车花钱反而更多。”李先生说，“还有部分加油车则对计量装置进行改动，看起来加了30升，其实25升都不到。”针对掺杂使假和缺斤短两问题，工程机械用户也有自己的应对措施，即延期支付，一般是每季度结算一次：一来缓解资金压力，二来规避缺斤短两和加油风险。

但这终究不靠谱——蒋德勇理想中的情况是油好、价优、配送及时，而不是担心受怕、相互防备。这并不是蒋德勇一个人所遇到的问题。

一年前的一天，千里马董事长杨义华与几位核心客户吃饭。客户纷纷表示加油是一大难点，还说“如果千里马给我们送油并保证质量，我们都从你这加油。”事后，杨义华统计相关数据发现，2014年中国有650万工程机械用户，每年消耗柴油近1万亿元。“这些用户，在铁路、公路、农田水利等基础设施建设施工现场，常年遭遇加油不便、掺杂使假、缺斤短两等困扰多年的难题。”

有问题就有需求。杨义华从“工程机械加油与服务”的痛点中，嗅到了商机。

              “流动加油车几乎都是非法运营”

作为千里马“工程机械加油与服务”项目直接负责人，徐锋兵参与了大量前期调研工作。随着对这一行业的深入了解，徐锋兵发现工程机械加油难，缘起于政策。“流动加油车是最合适的加油方式，但如果完全按当前政策衡量，大部分流动加油车都是非法运营。”徐锋兵说。这一行业属性，则变相倒逼流动加油车的掺杂使假。

“行业的特殊属性，使得流动加油车规模较小，他们从正规油库进货缺乏议价权，价格仅比加油站零售价低10%-15%。不作假，就很难盈利。”徐锋兵说。

针对这一问题，《支点》记者登录国家商务部网站公众留言系统，商务部商贸服务司对流动加油车问题的回复，与徐锋兵所说基本吻合：“《成品油零售企业管理技术规范》中明确规定，‘加油站汽油、柴油零售仅限于加油机销售。’因此，禁止流动加油车为车辆提供加油业务。但是，如果是在农忙等特殊时段，作为保障供应临时性措施，具有成品油批发经营资质的企业，可以用流动加油车将农用柴油（仅限柴油）送到田间地头。”

“按照这一说法，在非农村地区运营的流动加油车，均属违规运营。但中国大部分工程建设都发生在城区，如果都按规定加油，那城市建设根本不能顺利进行。”北京大成（武汉）律师事务所律师周念对《支点》记者说。

成龙威专用汽车有限公司位于中国专用汽车之都——随州，是当地唯一取得军品质量体系认证的民营企业，其龙头产品便是油罐车及流动加油车。

成龙威一位市场经理告诉《支点》记者，油罐车在罐体、车身方面都有严格行业标准，私人运营者要想上户，需找到一家具有危险品运输资质的公司挂靠；而流动加油车，则一般指安装各类加油设施的油罐车。

“如严格按照法律标准，油罐车、流动加油车在城区只能做配送、运输业务，不能为车辆加油，不过只要运输方面牌照齐全，政府一般都不会查。”这位市场经理表示，这已是“行业潜规则”。

面对这一群体，即便政府部门也有执法疑虑。山西省临汾市曲沃县商务局一位干部表示，目前制度更多是对合法加油站监管，对流动加油车具体如何处置未提及。“而且流动加油车是非法经营还是非法运输也不易区分，市场监管不便。”

毫无疑问，千里马要在现有法律框架内进军这个特殊行业，找位企业法律顾问极有必要。“但由于这个领域很‘偏门’，现在我都没找到特别懂行的律师。”徐锋兵说。

以“互联网+”解决加油难题

最终，千里马决定“且行且争取”：一方面与政府保持密切沟通；另一方面，以试运营方式，探索出一套适宜市场需要的商业模式。

2014年10月，千里马投资设立武汉油岛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开启“互联网+工程机械加油与服务”行动计划，而原本担任千里马电商科技有限公司执行总经理的徐锋兵也多了个身份——油岛CEO。

“我们希望真正发挥互联网优化和集成作用改造传统产业，最大限度减少流动加油车与客户对接‘痛点’。”“滴滴打车”模式成为徐锋兵的“学习榜样”。组建团队时，他多次去北京、上海、杭州等地高薪招聘技术人才。

目前，油岛的App产品还未正式发布，主要通过试运营期的微信服务号“油到了”提供服务。大致模式，是让社会上挂靠到相关公司的流动加油车，和区域分散的个体工程机械用户在平台上交易，并设计评价和淘汰机制。

“油岛会对签约的流动加油车进行审核，保证车辆具备安全性和运输资质。更为重要的是，我们通过集单能保证平台上供应油品都出自正规油库，并能开具正规发票。”徐锋兵说。

蒋德勇是油岛首批用户，几个月前他曾为武汉市和平大道的工地订购了500元柴油。蒋德勇还向《支点》记者演示了“油到了”操作界面。

打开“油到了”公众号，选择“我要加油-预约加油”，界面显示0#柴油价格为5.75元/升，与当天加油站价格相同。

蒋德勇只需在界面中填写联系电话、加油地址、机手联系电话、加油量等信息，点击“立即下单”，通过微信绑定的银行卡预约支付，这一信息便会传达给距离最近的流动加油车，就近配送到工地。虽然要即时结算，但蒋德勇并无怨言，“以前一季度支付一次油费，是因油品缺乏保障。只要油好、有优惠、及时送达，我们愿意当场结算。”

当然，使用正规油品规范化运营，流动加油车车主收入也会减少。为调动其积极性，油岛为流动加油车提供大规模补贴。

“4月至5月我们尝试针对老板、机手进行返现，一口气投入了200多万元。有客户关注‘油到了’公众号，油岛也会送价值20多元的礼品。”徐锋兵说。如此一来，工程机械老板解决了加油难问题，流动加油车老板则既有固定客源，又能避免赊账压力。解决这些痛点的油岛，却并没有从客户交易中“分一杯羹”的计划。

“我们不会向使用者收取平台费。”徐锋兵解释，所有交易资金会在平台保留3-5个工作日，当油岛日均成交额有100亿元时，平台账户上就会有大量固定资金。这批资金用于金融投资，便能够支撑油岛日常运营。

“这种模式，在世界范围内都是创新。”今年2月，杨义华曾去美国考察，“当时美国工程机械协会代表表示，希望油岛把模式实验好了带到美国去。”

政策滞后于创新

千里马在全国6个省份已积累十多万个工程机械客户，为油岛降低了引流成本。千里马销售经理杨震与挖掘机老板聚餐时都会掏出手机，让大家关注“油到了”微信公众号，“目前推广了十多个客户，反应都不错。”未来，油岛不止流动加油，还有上门维修服务。

徐锋兵介绍，工程机械客户后续需求主要有两样。“一是加油，一是买配件及设备维修。维修服务每年全国大概有450亿元产值。”

工程机械并非“找谁买就找谁修”，一些维修中心、配件店及千里马这类代理商都提供维修服务。由于施工工地比较分散，维修服务人员接到派修单后，平均1天只能见4个客户，大部分时间浪费在路上。这样一来，不仅偏远地区无法覆盖，还影响服务人员工资收入。

“将各类服务人员接入油岛后，他们就变成了‘滴滴打车’的司机，系统会为需要服务的客户分配距离最近人员，这不光解决了加油问题，更解决了配件配送不及时、上门维修不及时的问题，服务人员也能增加收入。”徐锋兵说。

不过，丰满理想的另一面，是骨感现实。

徐锋兵原本考虑，以互联网平台统筹流动加油车后，由油岛出面与中石油、中石化谈判，压低正规油品采购价。然后将差价补贴加油车，形成可持续模式。但在当前法律环境下，油岛大量吸纳加油车有很大风险。而且由于没有成品油零售经营资质，中石油、中石化也拒绝与油岛签订购油协议。商务部2006年23号文——《成品油市场管理办法》规定，国家对汽油、煤油、柴油等成品油经营实行许可制度。其中，成品油零售经营资格申请仅限“加油站、水上加油站、农村加油网点”三种形式。

“这意味着，有资质的前提是必须要有加油站。但油岛作为电商公司，不可能为了做这个平台，还到全国各地去建加油站嘛。”徐锋兵说。建不了加油站，就拿不到零售资质；拿不到资质，就无法压低采购价；无法压价，油岛平台就得一直烧钱补贴旗下流动加油车。

“对市场与社会的新型变化，政府如反应迟缓，就会让它不得不长期处于灰色状态，不利于涉足其中企业的融资和发展。”对此，杨义华亦颇有感叹。

为此，徐锋兵找到湖北省商务厅电子商务处，希望在政策层面予以突破。

“从电商角度，我们对油岛模式非常支持。但在移动加油车定性和成品油零售经营资质方面，还得进一步推动。”湖北省商务厅电子商务处处长陈鸿对《支点》记者说。

面对困难，徐锋兵坚信，模式推广只是时间问题。

“油岛平台对流动加油车的登记、审核、油源制度，客观上有利于政府监管，提升了行业规范性，这正符合‘互联网+’改造传统行业的趋势。”徐锋兵说。

来源：《支点》杂志2015年8月刊 原标题：又一例创新遇规则拦路 油岛能闯关成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