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洪区的那小伙---记荆江分蓄洪工程管理局青年职工张琥

21.08.2015  09:04

(蒋彩虹)月亮升起来,圆盘似的从东方天际上升上升再上升,此时此刻挂在了中天,湛蓝湛蓝的天空有星子如钉。雷州的夜空披上了一层银光,苗圃的樱花、红叶石楠、香桂、白杨在微风中沙沙作响,塘里的鱼儿一个激凌搅起一圈水花,此起彼伏的蛙声和唧唧鸣叫的夏虫组成一曲夜的交响。一个身影,面朝鱼塘,凝望北面,月光照着他光洁的前额,微亮的烟火一明一灭,在茁壮成长的树苗衬托着的暗影里,他静静地伫立,他在守岗,也在想家。 

他,就是荆江分蓄洪工程管理局埠河管理所雷州基地青年职工张琥。 

(一)一个基地一片林一个人       

2015年6月一个雨后的清晨,我前往雷州去采访守岗敬责12年如一日的张琥。 

雷州是荆州市公安县埠河镇的一个村庄,它位于长江南岸,从荆州长江大桥过江经埠河走公路需通过协力、和风、龙场、东风、清华寺、跃丰、联合、马市等地方可到达,有13公里的路程。 

所长孔庆荣边开车边告诉我,他所管辖的埠河管理所现有职工38人,其中有10人内退,除正式退休的职工外,目前还有16人上班。 

一路上,看得见路旁果园里已经套上白色纸袋的葡萄,一垅垅浩荡成规模,江南这片著名的葡萄园长势喜人。路边沟渠的水几与路齐平,雨后的水呈黄泥浆色,车过一座小石桥依稀看得见桥上“抓革命、促生产”的字样,看那陈旧的字体应该是文革期间刻写的。远处,一道堤横亘在前,大大小小的坟包一溜儿沿堤排开,坟上插挂着五颜六色的清明祭幡,车开近处,看到两个农人在坟包旁的地里栽种着青苗,孔所长说他们栽的是是苕务子,学名是红薯苗。 

我想这应该是张琥十二年来每周或每半月必走的一条路。那些黄昏,他在这片坟地穿过的时候,要么赶往江北那个妻儿等着他的家,要么是赶往江南那个树木和鱼儿等着的家。 

翻过了围堤,却未见河流,我始知我们已然到达安全区。安全区,这是荆江分洪史上最独特的奇观,围堤里围着的并不是河流,而是一个一个的小镇。江南广袤的原野上,有21个这样的安全区,如果在空中鸟瞰,这些区域是一个个不规则的圆型小岛。1954年分洪时,在一片汪洋中,这些小岛是救生岛,是避灾的人与蛇鼠共生存的生命岛,其总面积近20平方公里,多少年来,这些无声无息环绕着的土围子成为荆江分洪区人民在汛期洪水压顶时的安全退路。分洪区的居民一般有两个屋场,一个是祖祖辈辈生活的田园,他们做成A字形的“剪夹棚”,充当临时住所,农忙时节在那里歇脚;一个是新建在安全区的房子,农民们在两个生存地种着“吊田”,虽然不太方便,但是心里踏实,安全区让他们在汛期不再惊慌失措,安全区成为人们面对有可能来临的洪水的精神支柱。 

土筑的围堤内建有转移安置房(又称移民房),以每户15平米计算,可安置24000余户移民。1954年之后,分洪区再没有分洪,人们熟知这样一个口号:“分洪保安全,不分洪保丰收”。长江堤防的加固和三峡工程的应用,使荆江防洪能力大大提高,在安全区居住的人们渐渐返归他们那片祖祖辈辈生活的富饶热土。曾因54大水冲毁消失的村落又一个个兴起。留在安全区的人们仍然生活在这个区域内。 

翻过土堤一会儿就到了雷州,穿过居民区,看到路旁一溜儿立着些红砖瓦房,这就是移民房,它们一些空置着,一些渐渐租出,荆管局负责这些移民房的管理,一旦分洪,这些住房得迅速腾出安置转移群众。张琥工作的地方就在这片移民房的尽头。 

也是一座平房,院落干净整洁,大门敞开,屋子里空无一人。办公桌上有一本工作日志,翻一翻,记录着主人的出勤和工作内容。里屋分五间,内有厨房、卫生间和浴室,右边一间放着打草机、喷务器及农药,拿起瓶看,上面写着敌敌畏,这是剧毒农药,它们和一些治理粉虱、蚧壳虫、虫卵的小袋药粉放在一起。对着大门的一间屋子放着台电视,而角落的一间架着床铺,那是张琥的房间。环顾四周白色的墙上挂满了诸如荆江精神、生产管理制度、岗位职责等内容的宣传牌。一个宣传牌介绍:雷州工作站含义和和水月两个分洪区,相当于埠河镇的三分之二,现所辖区内共有29个村、115个小组,安置平房34栋、533间,分洪预留地294426.3平方米。 

公示牌上,孔庆荣分管的两位工管员,江正新的照片空缺,他已调往他处,只有张琥的照片还挂在右下角,显得有些孤单。一旁林木管理一览表上,涉及雷州清华寺、水月鲍家州台、义和柏枝湖村等八个地方的林木田间管理人,还是赫然写着两人分属的责任范围。 

孔所长介绍,雷州基地先前有4亩意杨,品种单调。2014年经过市场调研,将原有意杨树全部砍伐,苗圃面积扩大到了10余亩,并设置了排水渠,打了深水井,配备了三轮车、高压喷射枪、架梯、剪枝机等。共培育了丹红杨、广玉兰、红叶石楠、丹桂、紫薇、樱花等八个品种的大小苗木计22000余株。目前全部由张琥一人管理。   

我走出屋子穿过一个鱼塘去寻找张琥。   

雷州基地处于一片氤氲的雾霭中,前一天刚刚下过的一场雨洗净了苗圃里树叶上的尘埃,尽管天气还处于灰朦之中,而菜园的瓜果树叶上残留着的晶莹水珠仍是给人一种清新之感。 

张琥正提着一只淡蓝色的塑料桶撒肥,他在树苗里穿梭,抓起一把把灰白的尿素投向树林。一会儿他停住手中的活儿,用左手撩起右胳膊上的衣袖,按一按左眼角,又擦一擦右眼角,想是那汗水的酸涩侵入了眼睑。微风吹动他的黑发,他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了我,异常欣喜地迎上来。深色的西裤扎进一双黑色的套靴里,上着一件已掉了肩扣的军绿色公安制服,略显瘦削的脸庞上,泛着黑红的光泽,他光洁的额头上沁出的汗珠可以看出他已经劳作一段时间了。拍打掉身上的尘土,他带着我参观他的苗圃。 

这是红叶石楠,是去年新植的树苗。”张琥介绍,一大片红叶石楠已有一米多高。 

这是观赏树么?” 

“是的,它春季新叶红艳,夏季转绿,秋、 又会变红,霜重色逾浓,修剪造景,效果很美。” 

那得多少年才能长成?”我想了解一下它的生长期。 

5至8年吧,一棵苗买来时几元钱,几年后,可卖到几百元一株哩。就是得守着。”张琥看着眼前的苗圃露出充满希望的眼神。 

你熟悉它的习性么?” 

那当然。这些移栽的树苗,缓苗期间要特别注意水分,开始三至四天浇1次水,以后每隔10天左右浇1次;如遇连续雨天,要及时排水。半月后才能施肥。肥不需太多,春季施尿素,夏秋两季施复合肥。红叶石楠喜光,生长速度快,去年种植时在冬天我进行了土壤防冻。今年不必防冻了。它的病虫害防治主要是清理病枝、虫枝、枯枝等病虫,以减少虫害。” 

张琥的园林知识让我吃惊:“你学过园林专业吗?” 

张琥笑了:“哪里。我学呗。”他腼腆笑着的时候,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一条渠道将地分成两块,从鱼塘直通到尽头的院墙。 

张琥道:“渠道方便浇水。以前种过桔树,成熟的季节大伙儿都来采摘,吃也吃不完。现在我们改换了品种。你看那边。”张琥随手一指,大片的红叶石楠旁,一溜儿顺着渠道的左侧栽种着不同的品种。“叶子大些的是广玉兰,共有500株,叶片小些的是桂花树,也有500株。渠道那边是风景柚,有5000株……” 

看他如数家珍地介绍他每天陪伴的花树,我有些感动。一个基地,一片林子,一个人,每一天都干着一样的活,这得忍受怎样的寂寞?展眼一望,这上万株树苗多在1至2米左右,管好这些树苗可得费多少功夫啊。我不禁问他:“这么多树,你管得过来吗?” 

还好。累是累点,还能行。”又是腼腆的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他伸出右手将衬衣左肩向外翻着的搭扣向里按了按,放开手,那搭扣又翻了回来。 

这里老乡没有不认识我的,教我好多方法。有天早上,我正配药准备治虫,这时一个老乡路过对我说:‘小伙子,现在不能打药。’我当时好生奇怪,说那树上长了好多虫,再不打怕是要成灾了,前几天下雨你说不能打,今天天气好好的,怎么也不能打?老乡耐心地说:‘小张啊,你没看这地上蚂蚁都在搬家么?家里的地板也回潮了,这是要下雨的征兆啊。’可真被他说着了,到晌午那雨就下了下来,瓢泼桶倒似的。要不是他提醒,不仅浪费了药水,而且我忙活半天就等于是白忙了。还有同样是肥料,却是有不同的用途,老乡教我说那复合肥是壮杆的,而尿素是提苗的。我就记在心里了。我刚刚撒的就是尿素,这一块风景柚,正是雨后生长的好时机,尿素追肥就长的快。一桶装10来斤,大约就是一亩的用量。一般来说薄肥勤施,施多了会伤根烧苗,撒均匀些才好。慢慢地,边种边学,还真琢磨出一些种树的道道来。掌握了规律可事半功倍。” 

  他说的一板一眼,俨然是个种树专家。“除了撒肥还要干些什么?”  我问。 

治虫、剪叶、抹芽,这些都是常干的活儿。” 

抹芽?”看我有些疑惑,张琥蹲在一株意杨旁,在笔直的杆儿与枝桠之间,他用食指、中指和姆指将一些刚刚绽破的嫩芽掐下来。 

这就是抹芽,多余的枝桠会影响树的主杆生长。”他说。 

我回望四周,这一万多株树,靠他一个人,怎么忙的过来? 

种树时,孔所长带人来一起栽种的,活太忙时所长也会带人来帮忙。我早上六点即起,洗漱完去村头摊点过早,回来就开始干活,中午自己随便弄的吃点,休息一下,下午三点再干,六点收工。吃完晚饭,要么看看电视,要么到村里老乡家里坐一坐,然后回来休息。”张琥说着他日常的作息时间,平平淡淡的,却是极致的认真。 

我想逗逗他:“不会给自己放放假吗?一个人,也没有人管到你。” 

灿然一笑,一口白牙:“眼里有活,总觉得有好多事儿干的。十多年习惯了,哪还要人管你。这块地和这些树,还有塘里的鱼,每天不看到它们,心里不踏实,吃点亏没什么。”他的手又放到衬衣的肩上去按,无疑等他拿开手,那搭扣仍是翻回来。 

他一遍遍做着这个无益的动作,在张琥的心里,一定知道这个掉了纽扣的肩搭子是影响衣着美观的吧。没有个女人在身边,一个男人,他会拿起针线去缝一缝这个掉了的纽扣吗?手臂上的金盾上面写着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字样,这应该是他在警校的制服。 

鱼塘的水面上,一些长着细细身躯的长脚虫子在水面上敏捷地行走,惊不起一丝波澜。张琥随手操起一个水瓢,在一个大缸里舀了一瓢小麦,试了试小麦泡胀的程度,他说:“鱼吃这个东西,每天一早要喂给它们。”我用手捻了一颗麦粒,软乎乎的,一阵臭气扑鼻而来,半天也没消散。洗过手后仍有余味。 

我们在鱼塘边看麦粒的时候,荆管局副局长刘烈秀也到了基地。 

(二)一个工程一个区一帮人 

12年前,荆州警校毕业的张琥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在荆管局参加工作,被安排到埠河管理所。此前,他曾在老家帮做生意的堂姐进货送货,又到公安棉花公司做了两年临时工,这些经历对于一个刚刚走向社会的大学生无疑是一种历练,前者训练了他的责任感,后者让他倍加珍惜做为一名主人公的荣誉感。 

荆管局,全称为湖北省荆州分蓄洪区工程管理局。它在荆江的抗洪史上有着举足轻重的份量。 

万里长江,险在荆江。”荆江是长江中游的一段,它上起湖北枝城,下至 湖南 城陵矶,长约337公里。大江走完了上游穿峡越险的历程,在 南津关 奔涌而出,江面渐宽,田野渐阔,此时的江水犹如一个醉汉迈着弯曲的脚步向下游荆江蹒跚而来。 

荆江河道蜿蜓,素有“九曲回肠”之称,一段直线距离只有80千米的河道,竟曲曲折折地绕成了240千米,江水流速减小,泥沙淤积,加之上游洪水又常与清江、沮漳河及洞庭四水相遇,其河道安全泄量与上游巨大的洪水来量不相适应,千百年来形成了南高北低的地势,致使每到汛期,北面荆江大堤抵挡着高出地面十多米的巨大洪水,船行至这条地上悬河,有如屋上飞舟,大堤咫尺不坚,千里为壑。 

文献记载,从东晋太元年间至民国二十六年,荆江大堤溃决97次,每次溃决,江汉平原尽成泽国,房屋倒塌,人畜死伤无数。一次水灾,三年难以恢复。所以荆江地区流行着这样的民谣:“不惧荆州干戈起,只怕荆堤一梦终”。 

治理荆江、平波安澜,成为两岸千百万人民百姓世世代代的企盼。 

新中国成立后,党中央、国务院高瞻远瞩,作出了修建荆江分洪工程的重大决策,划定长江右堤以西、虎渡河以东、安乡河以北区域为荆江分洪区,以应对大水年实施有计划的分洪。 

1952年4月5日,荆江迎来了几千年来的伟大壮举,新中国第一个大型水利工程——荆江分洪工程全面开工,新中国治理荆江的序幕就此拉开。毛泽东主席挥笔题词:“为广大人民的利益,争取荆江分洪工程的胜利!”周恩来总理题词:“要使江湖都对人民有利”。   

由农民、技术人员、解放军战士组成的30万建设大军不分晴雨,日夜奋战,仅用75天就在太平口附近和往南60多公里的虎渡河黄山头,修建起一座1054米长的54孔进洪水闸和一座336米长的32孔节制闸。建成的荆江分洪区总面积为921.34平方公里,这座天然的蓄水库,蓄洪量为54亿立方米。以加固堤防和安全区围堤为主的荆江分洪第二期工程亦于半年内如期完工。荆江分洪区具备了分洪运用的基本条件。 

l954年,荆江分洪区建成后的第二年7月,沙市水位急剧攀升,荆江大堤险象环生。根据国家防汛总指挥部的命令,7月10日,分洪区奉命开始了人畜大转移。 

7月22日,当二郎矶水位突破44.38米时,随着“开闸”的一声令下,咆哮着的洪水翻滚着闯过北闸的54孔闸门,由北向南席卷而去,洪水所指处,茅屋、土墙屋轰然倒塌,木桥、树林、竹园倾折散架,惊飞的群鸟的哀鸣与从洞穴里跑出的蛇蛙兔獾让分洪区一片恐怖,而21个“安全区”就像一个个“漂浮”在洪水中的“救生圈”,让灾民们保住了安全。 

公安县青吉村一位叫周国安的老人回忆说:“1945年朱家弯溃口,国民党政府不管人民死活,受灾时淹死了很多人,灾后瘟疫蔓延又死了不少人;1954年分洪,同样是水灾,共产党和人民政府给住、给吃、给穿,还给零花钱;又送医送药,嘘寒问暖,真是新旧社会两重天,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 

荆江分洪区首次成功运用,结束了千百年来人们在洪水面前无能为力的历史。这是中外水利建设史上的奇迹! 

1998年,荆江在经历1954年的大水的44年后,又迎来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汛期。当二郎矶的水位越过1954年的水位线向45米攀升时,严峻的防汛形势使中央打算实施荆江分洪预案,8月16日,仅仅用了16小时,荆江分洪区共转移群众33万人,转移大牲畜8551头。虽然经过数十万军民的全力抗洪,北闸最终没有开启,但是那声势浩大的大转移,却永远载入史册。 

张琥说,荆江分洪工程这些光荣的历史在他来荆管局这个单位之后才有一个全面的了解。 

刘烈秀副局长告诉我:“近些年,分洪区紧紧抓住国家对水利大投入的机遇,争取投资,大力推进设施建设,并在改建安置房、涵闸、围堤护坡,新建转移道路、转移桥、转移码头等建设中,结合当地发展需要,实施联合建设,促进了地方的经济社会发展。” 

如果不分洪,平时对这些设施如何管理呢?”我问刘局长。 

群管工程按照‘谁受益、谁养护’的原则’,我们与当地的乡(镇)、村签订了养护合同,对安置房、船舶、码头等专管工程,坚持‘平战结合’原则,实行有偿使用,收取一定的工程维护费用于对现有分洪工程设施实行统一维护管理。” 

分洪工程运用60多年来,管理工作已逐步走入正规化、规范化、法制化、科学化。 

荆江分洪25年后,我来到了这个世界上。我没有想到,自己的人生与这样一个伟大的工程能连在一起,来这个局上班前我父亲多次教导我干一件事,就要把它干好。我自豪,为一方百姓保安澜,我是其中一员。”张琥感叹。 

(三)一个村庄一个家一片情 

张琥是家里的独苗,父亲从铁道部队转业后在公社分管计划生育,所以只生了他一个。出生时父亲给他取名张天虎,人们习惯将他喊成虎子,久而久之,就去掉了中间那个天字喊成了张虎。张虎便自己将那个虎字旁加了一个斜玉旁,他说既不叫天虎就叫王虎吧,反正是要暗示自己不管干什么,都要干得最好。 

          张琥果然人与其名,他踏实肯干,任劳任怨,不久加入党组织。 

来雷州工作的时候,张琥已结婚,女儿才一岁多,妻子在沙市上班,只好要母亲去帮忙带孩子。平时一个星期回去一次,忙起来一个月不回家也是常事。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夫妻间的矛盾开始升级。 

张琥说:“那时工资800来元,一月用不到一月,除自己的开销,有时还要用于给公家买肥料和农药之类周转,也没有钱给妻子。同事一个个调走,妻子要求我向组织请求也调到埠河,这样离家近些。我没照办。妻子先是忍着,有一天终于向我发火了,她说:‘你就守在那个穷地方吧,我不想过这种日子了,累死累活地上班,回到家得不到一点温暖,女儿也得不到父爱,我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了,我们离婚!’” 

妻子的话深深地刺痛了张琥的心,是向组织开口提要求,还是坚守岗位挑重担,张琥进行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他多么希望每天能见到妻儿,照顾到她们的生活。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十天半月才打一次照面,于孩子的教育不利。况且妻子年纪轻轻,独守空房不说,加之上班是计件,常年站着工作,一天下来腰酸背疼,回家没有人嘘寒问暖,生气也是在情理之中。可是要是自己也像别人要求调离这个僻远地方,谁来都会遇到这样的困难。 

想到这里,他耐心地做妻子的思想工作,回家抢着做家务,工资尽量全额交给妻子,他诚恳地说:“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女儿,你跟着我受苦了。但你想,我在外没干什么坏事,是在踏踏实实的工作。这个单位就是这么特殊,谁都想调得离家近一些,如果都不在那里干,那里的事谁去干呢?一个单位总得有人做出牺牲,我是党员,做出牺牲理所当然。想想当初建分洪区的时候那些老前辈做出的牺牲,我们吃的这点亏算什么呢?”张琥的诚恳暖了妻子的心,他继续轻言慢语:“你当初看上我也是看我实诚我们才走到一块,领导也是看我实诚才让我在那里工作,单位是大家,我们的家是小家,大河有水小河不干,只有单位欣欣向荣,我们才有好日子过。你说是不是?”经过多次沟通,张琥终于赢得了妻子的理解,妻子动情地说:“谁让我嫁了个‘傻’丈夫啊,以后我再也不埋怨你了,家庭、小孩你不用操心,你一人在外,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安心工作”。 

妻子不仅理解了他,有时还带着女儿到雷洲来看望他,看到他忙不过来还帮着他在田地里干些活儿。 

  张琥平时照顾不了妻儿,更照护不了父母,想念老人时,他便打个电话问个平安。一天,他接到电话,说是母亲患结肠溃疡住进了荆州一医院,此时正是夏季树林防治病虫害的关键时期,匆匆赶往医院的张琥看到母亲痛苦的面容和父亲疲惫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决定请几天假,好好尽尽一个做儿子的孝心。母亲却对他说:“虎子,你来看我一下就行了,去吧,这里有你爸。那里离不了人。免得出什么问题给领导添麻烦。“父亲也说:”你放心去工作吧,世上忠孝难两全,我们不会怪你”。父母硬是将他劝回了雷州。母亲在医院治疗了一个星期,他没有照护一天。 

父母的担心不是多余的。雷州虽是个小站点,但管理的地面不算小,附近的村民看站里只有一个小伙子,一些想占便宜的人便会趁他不注意做些小动作,有的在站里的空地上松土耕播,想种点小菜;有的家里做新房,不愿跑远路取土,想就近到站里的空地取土填仓,张琥在家,他们就上门说好话,递根烟求情,若是张琥不在家,他们便以生米做成熟饭耍赖。 

张琥管不了这些,只要是侵犯了站里的利益,他一概拒绝,没有一点让步的余地。 

雷州地方不大,却有一个不错的福利院,建院之初,所里本着为地方经济服务的思想,为镇里提供了两套建设房。这天张琥到横街去收费,回来发现,福利院竟私自找了工程队将房子的瓦下了下来,他们准备把房子拆了倒地平打院墙。 

张琥一看气急了,大声吼道:“你们还搞的没名堂了!声都不做就私自下瓦,跟我赶快下来!” 

施工队看这个小伙子平时温和老实,不理会他,继续下瓦,张琥将铁锹、鎯头等工具往斗车里一丢,说道:“你们若是不下来,我便将梯子搬走了。”揭瓦的人才一个个爬了下来,张琥将梯子放在斗车上,推回了站里的大院。当晚福利院的院长提了两条烟上门来讲好话,张琥义正词严地对副院长说:“咱们的关系一直处理得还可以,但也不能证明你们可以不打招呼就私自来下瓦拆屋。这是移民房,谁都没权利拆。烟我是不会要的,你们等我跟所长汇报再说。”这名副院长好话说尽,张琥就是两个字:“不行。” 

这件事最终还是由所长孔庆荣向市局汇报,与镇里协商签定合同为结果,为荆管局一年赢得3000元租金。奇怪的是这名副院长事后不仅没有怪罪张琥,还和张琥成了朋友。 

2014年10月的一天,一个村民趁张琥不在意,偷偷地在他管辖的地盘上就近取土做屋,张琥得知情况,立即赶到现场,责令这位村民马上停下,没想到这位村民不仅不停止挖土,还理直气壮地大发脾气:“我只挖了几车土,有什么了不起,你我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何必这么认真!真是一点人情味也没有”。张琥说:“挖几车土是小事,但占公家的便宜是大事,我管理的范围,您不要让我为难。”这位村民仍我行我素。耿直的张琥心平气和,耐心诚恳地说:“您是长辈,按辈份看我是您的儿子,儿子干工作您支不支持?如果地是我的,您怎么挖都可以,您现在损坏的是国家的土地,您说该怎办?您是支持儿子的工作还是要儿子犯法?”这话说出来让这位村民最终放下了手中的铁锹,主动将挖走的土进行了回填。 

张琥在雷州多年,雷州的村民了解了这个小伙子的性格,知道他做事实在、认真,从不搞歪门斜道,很多村民跟他成了朋友,有那小偷小摸名声的小混混,张琥也真诚相待,他边给他们装烟边说:“老哥子,小老弟在这里混口饭吃,劳烦兄弟们眼睛瞄到哈。”这一招还真顶用,站里的机械、树木及其他财物从来没有丢失过。 

张琥在雷州之初,基地还没现在这么好的条件,村子里有对张姓夫妇,看到他一个人生活实在不便,便对他说:“虎子,你一个人吃不好,睡不好,不如就到我家来住,只要你不嫌忌,我们吃什么你就跟着吃什么吧。”就这样,他在这户人家一住就是大半年。 

至今念起这对夫妇,张琥仍感动。他说前年这对夫妇成年的儿子在外遭遇不测,两口子十分伤心,后来抱养了一个小姑娘,他说自己一有时间就会去他们家帮忙抱抱这个孩子。 

          我特地去拜访了这对夫妇。丈夫叫张建,妻子叫张爱清,很和善的人家,那小女孩才一岁多,取名小草,天然卷曲的头发,一对大眼睛,可爱至极。谈起张琥,张爱清连声夸赞:“小伙子心眼实,做事靠得住,什么事交给他,他只要答应了,你一百个放心。现在像他这个年龄的人能这样很不简单!”这位雷州前妇联主任告诉我,儿子去世后她就辞了妇女主任的职,现在一边在福利院担任副院长职务,照顾老人们,一边在家里协助丈夫做做电信的生意。 

张琥一直念叨您们对他的关照,说吃住在你家,连伙食费都没要他交。”我和他聊天。 

啊呀,他来有饭就吃,还交什么伙食费。我多放一把米就成。”张爱清爽朗地笑道:“每年年底九哥会来,把镇上照顾过张琥的人接一桌饭。他们把关系处理得挺好的。”我才知孔所长原是雷州人,家里排行第九,当地人称其为九哥。 

        让张琥搭伙的还不止这对夫妇,有个叫张琦的,和他成了耿弟兄,他在人家家里吃饭一吃4年,人家也没收他一分伙食费。这个与他一同养鸭,同甘共苦的弟兄,张琥讲起来也是满怀感激。 

          算起来,到雷州工作过的职工不下6人,来了一个又一个,工作不久又一个个调走了,离开了。日复一日,一晃十多年过去了,连张琥那个老革命父亲也有想法了,他逗儿子说:虎子,你到雷州那么多年,想不想搞个官啊子当哈。不然,申请调回所里来。 

那你就没想到要换个位子么?”这么个地方生活这么长时间,还真得有定力。 

没有。九哥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得跟他担点担子。”张琥说:“不过这些年的确亏待了家人,特别是孩子,想起来心里惭愧。她读幼儿园时,我每次回去她都开心极了,有一天她问我说,爸爸,为什么别人家的爸爸一直在家,你为什么每次回来只住两天就走?我说爸爸在外地工作啊。孩子懂事地说,那爸爸好辛苦。我有时间去帮爸爸。她后来到这里来玩,果然帮我干活,我们栽种樱花、黄杨时,她便帮我搬运树苗。”谈起女儿,张琥一脸的幸福。 

又道:“所里情况我清楚。女同志到这里吃不了那个苦,上班合共就那几个男人,这些年局里招工不多,收入低了也留不住人,再说我一个年轻党员,自己吃点亏没什么。”张琥将所里的几个男人的性格以及他们家里的困难和现在手头从事的工作一一道来,他的手又不自觉地将肩上的搭子一掀。“吃点亏没什么”似乎成了他的口头禅。 

          “一个人的时候,你会想些什么?” 

还好,只想把事情做好,不让领导操心。夏日的蝉鸣有时叫得人心里发躁,而冬天下雪这里静得像另一个世界。有时候我会想想以前我和孔所长、小蒋、江正新一起在这里工作的时候,那时连跃丰一共60多亩地的管理,四个人每天一起骑摩托车,带着锯子、梯子到处治虫整枝,有时树太高,得爬到梯子的顶格,一不小心,那梯子摇晃起来,眼看要掉下来,吓得赶紧攀在树枝上球起身子免得落下来。等底下的人帮忙扶正梯子,再下来。忙完我们就会去捕鱼捉蟮鱼泥鳅改善生活,很开心。现在一个人爬那么高,就得小心许多,不然底下没个人,掉下来怕摔伤。忙完也没个人说说话,更不说去捉鱼。” 

那这么多年你有没有遇到困难的时候。” 

  “还好。”张琥还是这句话。 

  “哎呀,他什么都说还好,其实吃了不少苦头。”一旁坐着的孔所长说:“刚开始他不懂机械操作,掌着机子在田里松土,转弯时不得要领,一下子翻到沟里,弄得浑身都是泥。有次他背着喷务器治虫,那风太大,反吹到他的头上脸上,打完药,他感到头昏沉沉的,浑身无力,饭也没吃,便倒在床上睡觉了。原来是农药中毒了。从那以后,他就钻研起打田和打药的窍门,现在他干哪一样都是一把好手了。” 

有次他穿着套靴在田里用镰刀割草,旁边一条蛇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吓得他慌了神,手里的镰刀还机械地砍着,一刀砍下去,却不小心将靴子砍破,脚上砍伤了鲜血只流。2008年8月的一天,他正在白杨树林里抹芽,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裤子里爬着,站着扯了扯裤子,突然掉出一条大蜈蚣,再看脚,那脚已经肿得老高,原来脚后跟被蜈蚣咬了个伤口,他只是顾着干活,没有感觉到。” 

我听得心惊胆颤,张琥却泰然自若地笑了笑道:“田里干活,哪能不遇到这些东西。习惯了。” 

虽然只是一个人在此地工作,张琥还是给自己订了“两勤一守”的工作标准:一是勤巡查。每周骑摩托车对所辖安置房和林木巡回检查两到三次。十多年间,雷州站没有出现一起安全事故。二是勤动手。林木施肥、治虫、涮白和砍枝,他没有请过小工,为的是节省开支。村民议论:“这小伙子真傻,一个月才2000元工资,还下那大的蛮力!请几个小工几天就搞完了。”他回答他们一个憨笑:“劳动光荣,乐在其中。”再是守好岗,摸爬滚打十二年,四千多个日日夜夜经风沫雨,张琥早将雷州当成了自己的另一个家,苦过、累过、也乐过、孤独过、寂寞过,却从未退缩过。零事故的雷州区,郁葱葱的花木,在他的眼里,是一道看不厌的风景线。他记得一句格言:“  人家的窃窃私语与你何干?走自己的路,让人家去说长道短!要像一座卓立的塔,决不因为暴风雨而倾斜”,他记不清是谁说的,但这句话如此深刻印入他的脑海。 

户外,夜色深浓,云层遮住了的半边月亮像一只小船在中天若隐若现,半明半暗的光影加上阒寂的氛围,让张琥有点愰忽的感觉,这苗圃,这树林、这天空,这鱼塘、这夏夜的唧唧虫鸣,仿佛都潜沉于被时间流走的世界里。他的眼睛看向西面,那里有他年迈的父母,更有几十万安居乐业的乡亲;他又看向江北,那里有他的妻儿,更有广袤的江汉平原和大武汉。守着雷州,就如守着荆江的平安,这是张琥的信念。张琥想着女儿,她已升入初中,住校。而妻子,在这样的月夜,是否也像他一样悄然面对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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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水利厅隆重表彰10名“我身边的好党员”
(厅宣传中心 张强)新中国70华诞之际,水利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