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时节】朱征夫：用微笑面对生活

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我很荣幸地接受邀请，与各位同学一起分享毕业的快乐，一起憧憬美好的未来。

30年前，在我本科毕业的时候，韩德培老先生告诉我和我的同学们要“自强不息”。今天，在各位同学即将离开珞珈山之时，我作为一名老学长，如果说对各位同学的未来有什么建议，我的建议就是“用微笑面对生活”。

当年，我和你们一样年轻、一样准备“下山”大展身手，并且认为自己已经为未来的生活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现在看来，我其实做得很不够，除了自己掌握的理论知识与社会现实有很大的差距以外，还有其他的不足，比如，那时候我还没有学会挺胸昂首地走路，更没有学会用微笑来面对生活。

在国外生活时，我曾经仔细比较过我们中国人与西方人的不同之处，我发现有一个重要的差别，就是我们中国人笑得太少。是因为文化太沉重，还是因为我们对生活不够从容？不错，生活有时候非常艰难，但我们是否必须把中华民族5000年的沧桑都挂在自己的脸上？相比之下，我们法律人就笑得更少了。在20多年的职业生涯中，我发现，如果法律人笑得少的话，会丧失许多实现公平正义的机会。作为一个律师，如果你面带微笑，你与当事人更容易建立相互信任关系，沟通起来也会更加顺利；作为法官，如果你对当事人面带微笑，就会更容易让当事人感受到公平解决纠纷的诚意，也更容易让当事人在争议中释放善意，在和解中让度利益。

我们必须承认，现实生活中有许多我们法律人笑不起来的理由：现存的法律体系并不是一个把人放在首位，或者说把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放在首位的法律体系，所以它远远不是我们所期望的那种“良法”；与此相应，法律没有得到充分尊重，公权不仅没有受到法律的有效约束，它的滥用还在不断的考验和突破文明和良知的底线；本来应当普遍有效的法律在执法过程中却具有明显的选择性，法律对某些社会群体是有效的，甚至过于严酷，可对另一些社会群体不那么有效，甚至没有用处。整个社会似乎在走向无止境的功利化，一个刚刚走出校园的年轻人不得不用最美好的青春时光去买房供楼，而不是去学习、思考和创新，更谈不上坚守理想和信念，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了！严酷的现实总是让我们眉头紧锁，愁肠百结。可是，同学们，此时此刻我们更应该学会微笑，理由很简单，如果我们自己不懂得微笑，我们就没有机会去笑了。

微笑是一种生活态度。我们学法之人知道，法律的本质是正义，正义的本质是善，所以法律人就应当用微笑来表达对社会、对生活的善意。笑容在脸上洋溢，温情在心中传递。走出校门，我们将经历各种各样的成功与失败，快乐与悲伤。经验告诉我们，我们的生活是否幸福往往并不取决于生活本身，而取决于我们对生活的态度。如果我们愿意，微笑，或者说对生活的善意，可以成为我们享受幸福生活的秘诀。在获得成就时，微笑可以帮助我们保持清醒的头脑；在遭遇挫折时，微笑可以帮助我们调整心理预期；在人生遇到低谷时，微笑可以帮助我们抚慰伤痛，积聚能量，重新获得生活的勇气。

微笑是一种自信，一种对法治的自信。这个国家没有法治传统，缺少契约精神。自由、平等、法治、公正的核心价值也远未深入人心。有些人只信奉权力，不相信法律，只把法律当作维护特殊利益的工具。一些基层群众或者信访不信法，或者在追求自己的自由权利时，不懂得尊重他人的合法权益。这就给我们法律人提出了一个重要任务，那就是，我们必须比其他人更加全面、更加深刻地理解和信仰自由，我们必须比其他人更加全面、更加深刻地理解和信仰法治。人类社会进步和灾难的历史已经一再证明，只有法治，也就是良法之治，才能有效约束公权力、从根本上解决权力滥用和腐败问题，才能保证政权的和平更替，才能使人们对所作所为产生合理预期，才能维持社会高效有序运转，才能真正维护每一个人的权利和自由。我们这个民族之所以会遭受更多的苦难，是因为总有一些人对“明君治国”和“以德治国”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们需要从历史中看懂一个最简单的道理，民主和自由必须建立在法治的基础上，绝不能把希望仅仅寄托于某些领导人的高明和高尚。一个国家，无论它的经济、军事和科技有多么大的进步，如果没有法治，社会就没有长治久安，人民就没有生命财产安全。所以，只有“法治”，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我们应当坚信这一点，我们法律人的微笑就是要表达这一坚定不移的信念。

微笑帮助我们造就强大的内心世界。法律人的力量并不在于他是否掌握公权力，而在于他的专业素养和专业追求。在权力横行的现实社会，真相有时会被立场所掩盖，是非有时会被利益所取代。法官对案件的判断现在还不完全是独立的专业判断，马克思说法官除了法律没有别的上司，可我们的法官除了法律还有别的上司，并且法律还不是最重要的上司。律师的执业处境则更加艰难。过去，为了把一部分为保护弱势利益而挑战公权的律师打入另册，有人专门给他们取了一个名字叫“维权律师”，现在又给那些喜欢较真的律师起了一个新名字，叫“死磕派律师”。问题是，律师法规定律师的职业使命就是维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请问哪个律师不是维权律师？为了一丝不苟地维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律师较真有什么错？较真，恰恰说明律师在依法讲道理，如果执法行为和执法程序没有问题，律师较真有什么可怕？如果执法行为和执法程序有问题，律师较真不正是为了法律的正确实施吗？我不能说每个律师的所作所为都是正确的，我们律师队伍也有自己的问题，但像这样频繁发生律师被打被抓的事件，在世界各国殊为少见，不能不令人深思。权力对法律人很傲慢，很挑剔；社会对法律人缺少理解，缺少同情和支援。所以需要法律人拥有一个強大的内心世界。以前我凡是听到律师被打、被抓、被关的消息，我会很难过，后来不像以前那样难过了，因为我懂得了法律人的坚强。当前，一场前所未有的司法改革正扬帆起航，人们都在期待这场改革能够带来一些根本性的变化，至少让宪法和法律更有尊严一些，让法律人的专业劳动更受尊重一些。但是，同学们，即使我们真的迎来了这种变化，也不等于法律职业会变得多么轻松愉快。约束和驯服公权力是现代文明社会永恒的法律主题，而与权力的滥用作斗争，包括与法律人自己的权力滥用作斗争，是我们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我们自己必须强大。强大到即使头破血流，即使遍体鳞伤，我们仍然能够面带微笑。

同学们，在你们即将离开校园走向社会之际，我希望你们学会并记得微笑。注意，不仅把笑容留给你们的领导、老板和客户，你们的父母、师长、同学、同事以及一切有缘相逢相见的人都有权看到、也一定乐意看到你们的笑容。对法律人来说，微笑不仅仅是一种表情，它是法律人的使命担当，也是法律人对正义事业的郑重承诺。

同学们，用微笑来面对生活，用微笑来迎接多姿多彩、气象万千的法律生活，我相信你们一定能感受到幸福，一定能成为一个真正的法律人。

祝福你们！

（作者系校友，全国政协委员，中华全国律师协会副会长，东方昆仑律师事务所主任、执行合伙人。）

（编辑：杨欣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