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案20载的“非著名法官”
如同悼文所说,刘文举“非著名”,甚至有些平凡。
刘文举,1965年出生,生前为湖北省咸丰县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庭副庭长、一级法官。今年2月6日,他被确诊为肺癌晚期,3月2日因治疗无效去世。
他没有高学历,没接受过系统的法学训练,不是身居高位,也没有因案一“审”成名。他的去世,也无关壮烈英勇,为何会引起如此反响?
近日,记者来到刘文举生前曾工作生活过的地方,访谈了他的数位亲友及旧同事,探寻这位“非著名”法官足以令人铭记的往昔岁月。
癌症晚期,仍牵挂着案件
咸丰法院刑庭庭长尹寿远是刘文举“对桌的兄弟”,在帮助刘文举家人收拾遗物时,尹寿远从他办公桌抽屉里发现一堆头痛粉,约有100多袋。“看着头痛粉,我脑海里不断闪现出他仰头将头痛粉倒进嘴里的场景,又念及平日种种,鼻子一下就酸了。”
据尹寿远回忆,从去年10月起,刘文举的病就开始有征兆,一开始是腰疼,后来双脚开始浮肿,走路开始一瘸一拐。
“平时他都靠头痛粉抑制疼痛,我劝他去医院看看,他总是说,‘忙完了就去’。”尹寿远说。
病情来势凶猛,没等到忙完,刘文举已支撑不住,便一边接受治疗,一边办理案件。两个月里,他每天上午办公,下午做理疗,带病办结了7件案件。
2月6日,刘文举的病情突然恶化,在家人的强烈要求下,他前往武汉做进一步检查。
临行前,他给尹寿远留了一张纸条,上面详细地记录了4件未结案件的处理进展、注意事项。“他周六还特地回单位加班,把这4件案件的审理报告、判决书做好才走……”尹寿远流着泪说。
检查结果出来,他被确诊为肺癌晚期。在武汉住院期间,他多次打电话向尹寿远了解案件进展情况,还提醒几个案件的证据还需要进一步查实。
尹寿远介绍,刑事审判庭只有两名工作人员,2014年该庭办理的160起案件中,超过60%的案件都由刘文举办理。
十几名律师自发为他守夜
律师聂爱国与刘文举相识近20年,听闻刘文举去世的消息,他和十几名同行来到殡仪馆,为刘文举通宵守灵并护送上山。
“我们是发自内心尊重他。”聂爱国说。20年来,刘文举审理了聂爱国代理的100多件案件,“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100多件案件的判决,原告与被告没有一起不服,因此也就没有一起上诉的。”
不仅如此,据咸丰法院副院长刘光辉介绍,刘文举自1995年调入法院工作以来,20年间从未收到过任何举报和投诉。
追悼会上,丁寨乡农民曾谋、忠保镇农民付某、环卫工人唐某、下岗职工李某身着黑衣,深深地朝刘文举的遗像三鞠躬。他们都曾是刘文举办理过的案件的当事人。
“每次去找刘法官,他都会热情地让座、倒茶,就好像招待朋友一样。”
“他从来没发过火,我说什么他都听着,有的时候还递过一支烟、一杯茶,让我歇口气再说。”
在当事人的眼里,刘文举是个没脾气的法官,而通常案件当事人都是怒气冲冲咄咄逼人的。“不管当事人怎么吵怎么闹,他始终是面带笑容,音调平缓,春风化雨般为当事人说法释理。”尹寿远说,他一度认为刘文举在当事人面前太“缺乏气势”,“我自己遇到态度不好的当事人情绪也会受影响,也会跟着大嗓门、拍桌子,有时看到他的当事人闹得太过分,我都忍不住过去帮他吼几声。”
时间久了,尹寿远发现,即使吵得再厉害的当事人,都会对刘文举的判决心服口服。“这就是典型的‘上善若水,以柔克刚’吧!”
“我们都是刘文举”
刘文举也许不崇高、不伟大,却有许多平凡中的闪光点。
他孝顺,有空就带着妻子往返乘车100公里,回老家看望年逾八旬的老父老母;
他朴实,经年骑着一辆半旧的80型摩托,抽的香烟大都是5元或10元一包;
他任劳任怨,埋首法院档案室两年多时间,多番查阅资料、走访调查,手写出300万字的《咸丰县法院志1986-2005》初稿,经五次修订,形成终稿60万字;
他教育下一代勤学善思,家族中7人考上本科、2人公派出国留学,独子刘畅以优异成绩考入山东大学,后拿到全额奖学金,前往美国留学;
直至去世,他的工资尚未超过3000元,曾向儿子承诺的“等工作松动了,路费攒足了,我就到你那里去看一看”,也永远无法兑现……
为刘文举撰写悼文的网友倾城,本名刘国峰,现任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中级人民法院司改办主任。在他看来,怀念刘文举,是因为他“代表了绝大多数当代基层法官的优秀品质”。
远在湖南益阳的法官张伟,则说得更加直白,怀念刘文举,是因为“我们都是刘文举”。
“刘文举走了,无数的‘刘文举’们还在坚守。他们如同一颗颗螺丝钉一样,默默地为国家司法机器奉献青春热血。一颗螺丝钉或许不足以引起太多关注,但螺丝钉这个群体应当值得我们每一个人去铭记。”在对《一位非著名法官的辞世》一文的评论里,张伟如此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