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利驱动长江非法采砂 湖北推动非法采砂入刑(图)

　　采砂员月薪6000起，千吨级船一趟赚3万

　　□本报记者 徐靓丽 李璟

　　3月22日傍晚，长江航运公安局武汉分局民警驾驶公安巡逻艇，搜寻至长江白沙洲水域，进行专项执法行动的最后一天任务。今年，他们已经行政拘留了34名非法采砂人员。这个数字已远远低于去年，打击行动取得一定成效，但治理非法采砂仍任重道远。

　　 执法人员险被丢长江

　　民警汤岩明告诉长江商报记者，去年4月1日，执法部门进行了一次为期3个月的整治行动，共查获了上百艘次非法采砂船舶，行政拘留了20多人。然而短短3个月后，这些被打击的非法采砂船死灰复燃。这次行动中，警方再次查获了上百艘非法采砂船舶，共行政拘留了60人。

　　去年4月12日晚8时许，武汉市水务局与长江航运公安局武汉警方联合执法，在长江水洪段江面控制并查处了4艘非法采砂船。这时，执法人员发现下游两公里处，还有采砂船在移动。于是现场留下4名水务执法人员押送被控船，其余执法人员全部转往追捕另外3艘船。

　　没想到押送途中，江面突然出现两艘快艇，载着10余名不明身份的男子靠近并强行登船。这些人二话不说，对4名执法人员就是一顿暴打，并强迫他们交出全部通讯工具。为首的一名男子大声叫嚣：“全部搞死丢到江里，一碗算我的！”

　　随后，执法人员被拖上快艇，开往长江上游南岸的嘉鱼簰洲湾，被控船趁机逃走。

　　岸上，十几名凶神恶煞的男子正手拿钢叉、棍棒等候着，被挟持的执法队员皮晓峰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他赶紧偷偷用暗藏的另一部手机给水政监察指挥部发了一条短信。

　　接到水务部门通报后，长江航运公安局武汉分局汉南派出所、簰洲派出所联合海事部门迅速从3个方向向该处合围。挟持人员见状，赶紧又将4名执法人员用快艇转移到水洪取水码头趸船上，后作鸟兽散逃离现场。

　　案发后，经长航警方追捕，为首的主犯陈某等人悉数落网。

　　汤岩明说，这种暴力反抗执法并不多见，执法人员往往面临的是涉案当事人的执法安全问题，每时每刻都要注意，还有故意抛锚阻碍航道的，影响船舶航行安全的，都让执法民警头痛不已。执法安全是第一要务，不仅要打击违法犯罪，更要保护当事人水上安全。

　　 “吸砂王”宁愿每周被捉一回

　　从警30余年的长航民警陈平告诉长江商报记者，警方在打击采砂行动时，只能针对妨碍执法、扰乱航道港区秩序、无证驾驶、违反消防安全等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的行为，对违法采砂人员进行查处。“好不容易抓到了，最多也就是行政拘留。”近年来，违法人员对执法的打击规律“越来越熟”，几乎很少有船老板请无证船员，更有甚者，有些采砂船会像赌场一样派“钉子”开快艇在外围防守。

　　陈平说，长江河道武汉段从2012年就没有发过采砂证了，因此出现在这里的采砂船可以说全部是违法的。但相对非法采砂的暴利，处罚却几乎微不足道，因此多年来，非法采砂的船只和人员反而“越打越多”。

　　在长航武汉警方近年来打击非法采砂行动的相关数据中，长江商报记者看到，2012年出动警力仅138人次，但去年前10个月，就已达到1538人次。同时，查处非法采砂船舶、人员及行政拘留人员等数量，都呈逐年上升趋势。尤其在去年，多项数据甚至超过了前几年总和。

　　陈平给记者算了个账：采砂船多是淘汰或年审过期的“三无”船，一艘船一般配两套吸砂设备，约900余匹马力，共70万元左右。一条1000吨船3小时就可采满，30多元一吨卖给砂场，除去人工等成本，一趟赚3万元没问题。一个采砂船员每月最少拿6000元，船老板就更不用说了。

　　有一次，在非法采砂的重灾区长江黄冈水域，一艘大型砂船“吸砂王”被执法人员查获。船老板爽快地交付10万罚款，同时公然宣称：“只要不扣我的船，每星期捉一次都不要紧。”

　　 新法规出台仍难治执法症结

　　为何非法采砂屡禁不止？湖北省水利厅工作人员介绍，这一行除了暴利外，违法成本低也让很多人铤而走险。根据相关规定，执法人员必须“逮现行”，逮不到“现行”，就无法处罚；而实际情况是，往往执法人员接到举报赶到江面上，非法采砂船早已没了踪影。即便被逮到“现行”，被处罚的采砂船几个晚上就能赚回来了。

　　一位常年从事执法工作的干部告诉长江商报记者，除了水利部门正常的巡查，举报也是执法的一大信息来源。有的砂老板之间有矛盾，会相互举报对方；有些闲散人员向砂老板收保护费，不满足要求就举报砂老板。然而在这场“猫鼠游戏”中，执法者往往是“弱势”一方。“有人准备在A点采砂，他们故意打电话举报，说有人在B点采砂。”该干部说，接到举报他们必须出动，但其实经常中这种“调虎离山计”。

　　今年3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航道法》正式开始实施。但在多数执法者看来，该法案的操作性仍然很低。

　　“说到底，还是罚款，仍然治标不治本。”陈平说，执法部门查处非法采砂船后要拆除船上的设备，但一艘船的拆除成本就约17万元，且多数都包含在了罚款内。他认为，这一法规的出台，虽然对打击非法采砂造成一定程度上的遏制，让违法成本提高，但其实只会让其变本加厉无序开采，把罚款的钱计入打砂成本。

　　此外，执法涉及的部门众多，缺乏统一协调机制，“多头执法”往往顾此失彼。“法律规定处罚5万元以上30万元以下，那究竟按什么标准呢？”陈平认为，处罚幅度不一致，极容易让执法不公，造成公信力缺失。

　　 非法采砂亟待入刑

　　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矿产资源法实施细则》规定的矿产资源分类细目中，普通河砂被列为非金属矿产项中天然石英砂类。那么，“砂”究竟是不是“矿”？这几乎是众多打击非法采砂的执法者，多年来最为关注和纠结的问题。

　　因为在我国刑法中，只有“非法采矿罪”，而并没有非法采砂罪。这在陈平看来，是直接影响公安机关如何开展打击非法采砂行为的关键。

　　“武汉从来没有一例采砂入刑案，湖北省至今一共也只有三起。”陈平介绍，目前能将采砂案入刑的，基本靠“非法采矿罪”，否则只能进行行政处罚。而根据长江河道管理条例，最重的处罚是30万元罚金，实际操作中却极少出现。

　　要鉴定采砂是否为采矿，必须国土资源部门介入，但往往因条件有限，破坏矿产资源的价值数额根本难以取证和鉴定。而另一方面，案发水域可能涉及多个省份，但各地立案标准却不同。例如长航公安九江分局辖区的水域，涉及湖北、江西、安徽三省，如果这些区域都涉及到了，那该选择哪个立案追诉标准呢？

　　另外，也有将非法采砂人员定为非法经营罪和破坏交通设施罪的案例，但陈平认为，那样取证更难，实际操作更不可取。“目前公安机关只能协助执法打击非法采砂，但以罚代刑，难以有效打击这种日益猖獗的违法行为。”

　　陈平说，打击非法采砂最有效也是迫不及待的，就是尽快研究出台非法采砂的入刑问题。找准立案的切入点，对采砂主要成员和雇佣成员区别处理，对采砂的利润和吨位进行定罪量刑处理，统一标准，达成共识，才能更好地共同推进长江生态环境建设。

　　目前公安机关只能协助执法打击非法采砂，但以罚代刑，难以有效打击这种日益猖獗的违法行为。

　　——陈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