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思侯杰昌先生

11.08.2020  23:41

编者按:8月7日,武汉大学原校长、教授、博士生导师杰昌先生,因病医治无效在武汉逝世。侯杰昌先生立德树人,桃李满天下;潜心研究,科研成果卓著。闻师仙逝,众多学子、同仁作文哀悼。


追忆侯杰昌先生

余少华

惊闻侯杰昌老校长不幸逝世,深感悲痛。我国空间物理与电波传播领域又少了一位德高望重、平易近人的大专家和老前辈,很是惋惜。

侯杰昌老师曾任武汉大学校长,是我国空间物理学家,博士生导师,在电离层与电波传播关系的研究方面成果卓著,其中部分研究成果填补了国内空白。他1992年被批准为国家级有突出贡献的中青年专家,1998年3月当选为九届全国人大代表,同年9月被评为全国模范教师。

我一直记得侯老师曾说过的话:“现在我们有些学生,之所以创新意识和创新能力不强,主要是不敢怀疑权威,不敢怀疑书本。其实,书本上的东西和权威们的说法,都是在当时当地的客观情况下得出的结论,当客观实际发生了变化,就应该按照新的情况得出新的结论。如果爱因斯坦不突破牛顿关于时间和空间的观念,就不可能提出相对论。敢于怀疑,善于怀疑,才会去钻研,去创新,才有好奇心。创新肯定是标新立异,肯定是做前人没有做过的事情。创新的源泉就是好奇心。”这些话为我们科技创新指明了方向和路径。

我们怀念侯老师,侯老师永远活在我们心中。沉痛悼念侯老师,望侯老师家人节哀。(作者系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信息通信科技集团有限公司副总经理、总工程师)


永远的怀念

柯亨玉

8月7日,立秋,一个气象学上节气的转折点,它并没有带走夏天的酷热,却带来了我人生旅途上的一个转折。这天凌晨,侯杰昌先生离我们而去。侯老师是我的恩师,从此,我们师徒阴阳两隔,天各一方,后面的路,还有遇到的问题,我该去哪里向他讨教?

恩师在我心中是永远的长者。对侯老师的思念把我带回1986年的秋天,那年我有幸考入武汉大学空间物理系黄锡文先生名下攻读硕士研究生,而侯老师是空间物理系的主任,也是直接从讲师破格晋升教授的学术大家。按常理,我与侯老师几乎少有交集。

记得9月开学后的某一天,我在空间物理系门口(现武汉大学行政办公大楼东)为即将开始的生活(一家人没有住房,小孩没有武汉户口)发愁。正在这个时候,一位四十岁左右、目光如炬、充满活力的中年老师,推着一辆除了铃铛不响、其他均响的破旧28型自行车径直走到我的跟前,跟我“闲聊”。他问我的第一句话是:“伙计,报到了吗?在发什么愣呀!”,第二句话则是:“你的数理基础可以,《数学物理方法》考了98分,为研究生阶段学习与选题奠定了好基础,别被眼下的困难搞乱了阵脚。”我心里有些纳闷,这是哪位老师,咋对我的情况如此清楚,陡然间没有了距离,发自内心的亲近感油然而生。我心下觉得站在面前的俨然是一位可信赖的长者。

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名冠武汉大学的侯杰昌,空间物理系的主任。自那以后,每次见到这位具有传奇色彩的、我心目中的大人物,他仍然以“伙计”称呼我。我们聊天的内容也从读了什么书,有什么体会,有哪些新研究,扩大到了小孩谁接,煤票(当时煮饭烧煤,计划供应)有没有。

从此,我心里多了一位父亲般的长者。没过多久,系办公室主任通知我去系里领取煤气炉,说这是系里侯主任为你争取的。此后人生中再遇到困难和坎坷,每每想到侯老师的关怀和教谕,心中就增添了踏实和勇气。

恩师在我心中是永远的智者。随着与侯老师交往的增多,他的谦慎、博学,睿智令我们研究生和青年老师倾倒。向他请教问题的次数越来越多。某些时候,我们研究生担心对他打扰太多,而他则大笑说:“我这块阵地无产阶级不来占领,资产阶级就要乘虚而入,你们可是代表无产阶级的呀。

记得有一次,我们去他办公室向他讨教,恰好有个职能部门正要向他汇报相关事情,而他仍然优先与我们研究生讨论问题,然后再听职能部门汇报。老师专门交代办公室只要我们去,可优先直接去他办公室找他。后来,聊天中有一次我问他,这样优待我们研究们(侯老师口头语称研究生为研究们),职能部门可能会有想法,这样是否不妥。他说:“因为有你们,这里才是学校,学校是为你们服务的”。这也让我们有了学校主人的感觉。

侯老师执着于学问,执着于学校传承智慧的使命,是我们所有人在科研和教学事业上的榜样。在我的印象中凡是向他讨教,每次都会收获满满,从没有不满意的答复。遇到问题,侯老师总能抽丝剥茧,旁征博引,用他那独到的智慧揭示本质,解开我们的疑惑,不管是在求学上还是在工作上,向他讨教和讨论问题真是一种享受。

恩师在我心中是永远的仁者。他随和、慈祥、博爱,永远那么富有亲和力。他热爱事业、热爱学院、热爱学校、热爱学生、热爱国家和人民。记得上世纪九十年代,学校周边环境堪忧,他主动协商各级政府,主持和推动学校周边环境综合治理,没有白天黑夜,甚至一度冒着生命危险。我记得有一天去看他,校办和保卫处正在他家商量如何确保他和家人的安全问题,而他却泰然处之。在他看来,只要永怀仁爱之心,相互理解,政策工作到位,终有双接受的结果。在政府、学校和他的坚持下,校园终于回归了原有的宁静和美丽。

2002年初春,电子信息学院学生宿舍失火,他第一时间赶到现场,不顾年事已高,指挥灭火,查看灾情,逐个督促落实解决学生困难,直到问题都得到解决才离开。他所表达出的那种对学生的仁爱之心,永远是为师之人的榜样,令我们晚辈汗颜。

秋天到了,接着就是冬天。我心中对恩师永远怀着无尽的思念。唯愿我能弘扬恩师精神,传承其衣钵,是为纪念。先生千古,风范永存! (作者系武汉大学电子信息学院教授)


和蔼可亲的老师和前辈

李德识

在我心中,侯杰昌老师从来都是和蔼可亲的老师和前辈。侯老师是我的博士后指导老师,可我从来不敢对外宣称是侯老师的学生,一方面因为侯老师是校长,更重要的是怕辱没了师名。

2001年博士毕业后迷茫的我,得到学院时任院长柯亨玉教授的关心,他帮助联系侯老师和曹阳老师做我的博士后导师,从通信和测控方向跨学科进入地球物理学博士后流动站。在两位老师的引领、指导和鼓励下,我才慢慢学会从技术研发转向做传感网、水下通信网络和物联网的研究工作。每次见到侯老师,他总是问最近有什么新的进展?所以见老师,也是对自己的督促,总要有一些拿的出手研究工作给老师报告。

每次春节前带领学院班子成员去看望先生,一定要汇报一年来的工作,包括学科评估、队伍建设、人才培养改革创新、学院大楼建设。因为每年都有进步,老师每次都高兴的说:“好!”,而且拍着我的肩膀给予鼓励,就像父亲一样。2020年1月16日,班子成员一起到中南医院看望老师,老师一直在睡,我们不忍心打扰,就在床前等了半个小时。没想到那竟是最后一次见面,准备好的让他高兴的事情都没有说。两个月前,已经得知老师的身体状况不太好,可是因为担心影响他的身体以及工作原因没有去,留下了终生遗憾!

老师是围棋爱好者。七八年前,有武大围棋协会的朋友听说老师与我相熟,就约了老师和张肃文先生一起小聚,听二位前辈谈棋、谈前沿技术和人才培养。二人兴致很高,十分平易近人,让我能够近距离感受大师眼界,聆听他们的教诲,受益匪浅。张肃文先生是侯老师的老师,饭毕,侯老师一定坚持要先送张先生回家。那时侯老师已经七十余岁,又是老校长,他尊敬老师的做法又给了我们亲身示范。如今老师驾鹤西去,他的精神和开创的事业是我们永远的财富。侯老师千古!(作者系武汉大学电子信息学院教授)


我就要露馅了!

——怀念我的老师

文必洋

2020年8月7日凌晨,武汉大学前校长侯杰昌教授与世长辞。距侯老师病危至今已一月有余,对于这一天的到来,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一消息时,仍然心中一震,不禁悲从中来。

从1990年开始跟随侯老师工作与学习至今,已整整三十年。侯老师虽然走了,但浮现在眼前的,仍然是那张永远微笑着的脸。看到侯老师的笑脸,悲伤似乎顿时减轻了很多。

侯老师性情温和,在先生身边无论是工作还是学习,似乎永远不用担心挨训受骂。侯老师即使与自己的学生讨论问题,也永远是一副平辈人的口吻。记得有一天,我把博士论文初稿给他审查,他随手翻阅着,眼光停在了一个公式上,是一个由直角坐标转换到极坐标的积分公式推导。眼光只停了大约二分钟的样子,他就说,这个公式似乎有点问题。我听说公式有问题,心中有点慌,赶紧凑过去看,是一个打印错误,不仔细推敲,应该不容易发现。我知道他以前并没有看过这个公式,就想和他开个玩笑,就说,“这个公式我仔细推导的,应该不会错啊。”他说:“无论是极坐标还是直角坐标,最终的物理量纲是变不了的。”“老兄,你这公式左右不平衡啊!”从此,再与先生讨论问题,或者提交报告时,我特别注意公式校对,再不敢有丝毫懈怠。老师深厚的数理功底令我无比佩服。

侯老师功底深厚,学术视野宽广,是我国著名空间物理学家。虽然是学术权威,但他指导学生从来不设条条框框。侯老师对研究生的指导属于放养型。他对我说过很多次:“本科生导师,对本科生的问题要基本能回答;硕士生导师,对硕士生的问题,要有一半能回答;博士生导师,对博士生的问题,应该都回答不了。”意思是,博士生要研究没有答案的新问题。侯老师的这一观点,也成为我指导研究生的一个基本原则,那就是不限制研究生的具体研究路线。同时,也成了我学业不精的“挡箭牌”。我的学术水平,完全符合我的导师对我的教导,“对博士生问的问题,我基本都回答不了”。但遇到“不懂事”的研究生,尤其是在电波传播和电磁场方面遇到问题,学生坚持要和我讨论时,我只好“搬救兵”——找侯老师帮忙解答。侯老师,你这一走,我再遇到“不懂事”的研究生,我该怎么办啊,我就要露馅了!

老师,我也知道,这几年,您深受病痛折磨,想早点休息了。您去陪伴师母,去找您的“沈力姐姐”了。您见到沈老师,向师母转达我的问候,我也好想念沈老师。写到这里,我已经满眼是泪,看不清屏幕了。

我敬爱的导师,在天堂没有病痛的折磨,祝您一路走好!(作者系武汉大学电子信息学院教授)


回忆侯杰昌老师二三事

晏浦柳

自新冠疫情爆发以来,我们一直担心侯杰昌老师的身体状况,想不到疫情渐渐平息下来了,而侯老师却突然地离开了我们,悲伤的同时往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

1994年初,我申请到武汉大学做博士后。早已闻知侯老师学识渊博、平易近人,于是我申请侯老师做博士后指导导师。当时我最大的顾虑是自己已年过三十,又是一个两岁小孩的母亲,当时博士后很少,一般的导师自然希望招一个家庭负担小、能高强度工作的男学生,女学生被婉拒的可能性较大。

记得第一次拜见侯老师的时候,我开门见山地把自己的顾虑如实向侯老师汇报,没想到侯老师爽朗地笑道:“女博士在合适的年龄结婚生子是很正常的事情,不应该为难她,而应该想方设法帮助她克服困难。”刹那间,我多日的担忧烟消云散。侯老师当时说这段话,我知道是很不容易的,在那一刻我深深感受到了侯老师处处为他人着想的亲切与和善,很受感动,也很受鼓舞。后来我顺利地进入了武汉大学空间物理博士后工作站,开始了一段新的生活。

侯老师当时是常务副校长,工作很忙,但他很重视对学生的指导,经常抽出时间与我讨论交流。在他的耐心指导下,不久后我就拿到了一个青年基金和两个部委局的支持计划。后来,侯老师又把他自己在学院的实验室腾出来做我们的办公室,我的工作和团队建设都顺利地开展起来了。

1997年,应法国克莱蒙费朗第二大学的邀请,武大派出由时任物理学院院长熊贵光为团长的小型代表团,赴法开展学术交流,同时,拟以武汉大学的名义,向法国前总统德斯坦颁发客座教授的聘书。在侯老师的推荐下,我作为代表团最年轻的成员参与了此次访问。此次法国之行使我受益匪浅,开阔了眼界。我校也与克莱蒙费朗第二大学、ISIMA工程师学院顺利建立了合作关系。此后,双方持续来往,后来又两次拿到中法两国政府共同资助的中法高新技术合作计划(俗称贝哈计划),有效地促进了武汉大学信息与通信工程学科与法方的合作交流、人才培养和科学研究。

侯老师担任着领导职务,却从来没有什么架子,对自己和家人要求都非常严格。有一次我们去参加一个会议,侯老师当时便指出来学校派的车辆是用于外事活动的,档次超标了。

侯老师的爱人沈老师患有严重的类风湿病,经常要去医院看病。我每次见到沈老师都是自己一个人乘公共汽车去医院,以侯老师的身份,当时为沈老师安排一辆车接送并不是件过分的事情,但侯老师从未这样做。那个时候白天侯老师工作很忙,我们一般在晚上去他家汇报工作进展。每次去侯老师家,经常看到侯老师悉心照顾已经不能正常握筷、不能正常自理的沈老师吃饭、洗脸、擦手,往往是边照顾沈老师边和我们说话。

有时和沈老师闲聊,沈老师总是深情地对我说:“侯杰昌白天在外面是校长,晚上回到家里是我的保姆。他对我耐烦得很,是真的对我好啊。”侯老师不仅在工作上教育和引领着我们,他的严于律己和他对家人及身边人的关爱,对我们而言都是无声的最好的教育。

这次,学校给侯老师选的照片很好,侯老师很灿烂地笑着,就像他生前每次见到我们时的样子。在我的印象中,他永远都是带着灿烂笑容的侯老师,哪怕是在病重住院的时候。我们每次去看他,他也总是轻松愉快地大笑着和我们说话,充满着活力和感染力。

侯老师虽然走了,但他永远活在学生的心中。(作者系武汉大学校友、湖北省医保局局长)


怀念敬爱的恩师侯杰昌先生

王高峰

今天清晨醒来,武汉的师兄弟传来令人震惊的消息,我敬爱的恩师侯杰昌先生凌晨5点多,在武汉中南医院与世长辞。先生对我恩重如山,恩同再造。先生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闻此噩耗,我不禁泪流满面。

先生学术功底深厚,高才硕学,又虚怀若谷。先生当年从讲师破格提升正教授,但是一直迟迟不肯招收研究生,他给出的理由是自己还不能带好研究生。一直拖到我们这一届先生才开始招收研究生,为此,我有幸成为先生的第一届的唯一的研究生。先生理论功底非常扎实,长于理论研究。为了让我在数值计算方面能够有足够的功底,先生特别邀请刚从美国回国擅长数值计算的冯德光老师作为我的联合导师。

先生有厚实的理论基础,他可以把高深难懂的电磁理论讲得出神入化,满满一黑板的电磁场方程推导,犹如一则引人入胜的传奇故事。每次先生讲课,全系的所有研究生不分年级悉数出席,两个小时电磁理论课程,往往让我们感觉情趣盎然,欲罢不能。大家都以能够聆听到先生的讲课为荣。先生给我们看的书籍都是当年很少见到的外文经典书籍,比如英文版的Max Born的光学原理》及英文版Jin Au Kong的《电磁波理论》。先生对Max Born的《光学原理》非常喜爱,1997年我从美国留学第一次回国给先生带的礼物就是最新英文原版Max Born的《光学原理》。

先生对我要求非常严格,上先生的课,其他学生要求写一篇综述报告,我会被要求写两篇综述报告,而且课程分数只给我90分(我在其他老师的课程上,通常是95分以上甚至满分)。和先生讨论问题,是我最愉悦的时候,先生思想的敏锐性和思考的深度往往能给我很大的启发,有“仰之弥高,钻之弥坚”之感。在两位导师的联合指导下,我在武汉大学研究生的学习期间,在理论和数值计算方面获得良好的训练,先后获得桂质廷奖和研究生科研一等奖(10位获奖人中唯一得硕士研究生,其他获奖者均为博士研究生),更为我后来在美国威斯康辛大学和斯坦福大学顺利求学打下非常坚实的学术基础。

2000年先生作为武汉大学校长,带领武汉大学代表团访问美国,代表团在加州硅谷期间,我有幸全程陪同。当时我即将在斯坦福大学完成第二个博士学位,先生力邀我回到武汉大学为母校做一点贡献。2001年底,我尊先生之命,回到母校效力。在母校领导支持下先后成立了黄彰任信息技术研究所和微电子与信息技术研究院,为武汉大学的微电子学科组建了学科队伍,培育了一批人才。在此期间,我经常回到母校拜访先生,有时一谈就是两个小时,受益匪浅。一想到从今而后,再回母校,先生不在,无由请益,痛何如哉!

恩师侯杰昌先生千古!(作者系杭州电子科技大学教授)


我们心中的导师侯杰昌教授

韩菊龙 王亚辛

2020年8月7日清晨6点,文必洋师兄在我们师兄弟微信群发出信息:“侯老师于今日凌晨5点04分在武大中南医院不幸逝世”。虽然早知侯老师卧病在床有年,近期已现危重,但乍闻噩耗,我仍感震惊与悲痛,思想一片空白。良久,才在微信群里留言:侯老师千古,一路走好!

我是侯杰昌老师1987级的硕士研究生。侯老师是1985年开始招研究生的,从年份上来说,我是他第三届弟子。当时,在他手下也就4个学生:1985级的王高峰、1986级的欧阳波和韩郑、1987级的我。

当年的研究学习方式,和现下颇有不同。现在的研究生与导师相处时间密集,有些基本就是导师的工作助手。而当年,侯老师对我们的教育就是指导大方向,提出建议、推荐参考资料,余下的事情由学生自己去完成。侯老师布置好课题、交待清楚后,我就根据他的建议,自己找参考资料学习、研究,自己想办法去完成课题,包括我写毕业论文,其间极少再去找他。整个三年研究生阶段,我主动向侯老师请教的次数可能不超过10次,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有点不可思议。但是,这种看似“放鸭子”的培养,其实真正培养了我自主学习和自我提升的能力。一个优秀的本科生,本就应该具有充分自学能力和自控能力,到了研究生,还要老师手把手地教导,那真是失败了。

侯老师在1985年还上过研究生的课程《电磁场导论》,后来可能因为工作关系不再上课了,所以我没有能在教室里聆听侯老师的课,这成为我一辈子的憾事,但是,侯老师对我的教导,却从未因学业结束而终止。

我1990年研究生毕业后,进入武汉市无线电管理委员会工作,当时第一个任务就是要给某大型国企组建一个小型单边带通信网络。一位老同事跟我说,小韩啊,这是我们监测站接手的第一个单边带组网业务,我们大家都没有搞过,你是我们引进的第一位正牌研究生,一定要做成功啊。当时刚刚毕业的我满脑子理论却从未做过实际组网,看了技术要求书后,那感觉就象老虎吃刺猬——无从下口。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侯老师,拉起电话直接找到侯老师,把我遇到的困难向他汇报,结果电话那头,侯老师马上给出了建议,让我下周一上班时间到我们系资料室找《武汉大学学报》某年某期的一篇某某写的文章,并说:“你找到后复印一下,带回单位研究,估计不出三天,你一定能拿出具体解决方案。”我听后顿时一颗悬着的心落地。结果完全如侯导所料,在下一周的周三,我就将完整的组网方案放到无委办主任的桌子上。侯老师的大脑就如包罗万象的知识库,只要我们需要,找他咨询,准有答案。

这个项目完成以后,我的工作内容也进入了侯老师的“知识库”。1991年前后BB机开始大建设,我在无委办的工作正是对口这一块。1992年春我和爱人婚后第一次拜访侯老师时,侯老师专门就BB机工作原理、实现方式等问题向我详细询问,并且完全是一种请教的态度,令我颇觉惭愧。侯导严谨谦逊的治学态度和广博的知识、惊人的记忆力令我们折服!

也许因为我个人性格关系,不喜欢没事串门,所以毕业后我与侯老师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但每一次见面,都会给我留下深刻印象。还记得,1991年秋,武大空间物理系承办全国电波传播专业方面的学术年会,我因为有论文入选,母校给我发来邀请函。侯老师那时已经是我们空间物理系的系主任,又是本届年会的组委会主任,忙得脚不沾地。而我,当年在黄陂塔耳乡挂职扶贫,因为要赶下乡的班车,我和我未婚妻(空间物理专业1984级)参加完上午的会议后就向侯老师请假要离开,结果侯老师放下身边所有的事,向其他老师交待一下后,硬是陪着我们俩一同从珞珈山宾馆走到街道口公交车站,边走边聊,详细询问我们的工作和生活情况,好像父母送孩子远行一样,一直送到我们上车,他才挥手道别。斯情斯景,犹在眼前。

我们1995年离开武汉回到了我的家乡苏州,偶而在回武汉看望岳父母时去看望侯老师,每次去,侯老师和沈阿姨都要详细询问我们的近况、我们的工作,我们也会主动向侯老师报告一些工作中触及到的新技术信息。后来,我们从新闻里得知侯老师当了校长,心里充满了自豪、默默祝福,但也因为考虑到侯老师忙,我们就没有再去,直到侯老师不再担任校长后很久,才再一次去看望他们二老。最后一次见面,是2018年5月上旬。当时我已经知道侯导身体欠安,在中南医院住院治疗,我们夫妇正好回武汉办事,专门留出时间去看望他老人家。进到病房,侯导正在床上闭目休息,我们轻轻叫声“侯老师”,他睁开眼睛,看见是我们夫妇,既惊又喜,吩咐护工给我们搬座椅。侯老师更加清瘦了,肢体活动不便,但精神还是挺好,见到我们,脸上绽开了笑容,但眼中却隐着泪花。我忙到卫生间给他搓了一条热毛巾,轻轻地为他擦洗脸颊,因为他一直是一位乐观豁达的人。

他见面第一句话,竟然是问我爱人:“你爸爸妈妈身体好吗?还住在汉阳吗?”我夫人一下子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们与侯导平时联系很少,我岳父母与侯导也从未见过面,只是当年我们婚后第一次去侯老师家时,侯导询问我们的家庭情况,聊起来,才知我岳父母与侯导当年都曾在武大读书,同届不同系。以后我们与老师虽然只见过几次面,但侯老师总是会在第一时间问候我岳父母安好。每次看望老师回来,我夫人都笑谈:“你虽然是个‘不成才’的弟子,但侯导可从来没有轻视过你啊!”这一次,我们更是没想到,多年不见、侯老师又是卧病在床,居然还是第一时间问候我岳父母,并且还能详细历数多年前我们见面聊天时聊到的我岳父母的种种生活细节……其实,当时我岳父刚刚去世,我们去看望侯导时特意隐瞒了这个消息,侯导细细地回忆、贴心地关照,让我们心里泪流满满。我们都是普通的人,工作勤奋,生活简朴,不喜在场面上张扬,不是时人眼中的“成功人士”,但侯老师弟子满天下,对于我们这样的普通弟子,即使身为校长、事务缠身,却也从来没有减少过关心,每次短暂的见面或电话交流,都会细心地记住每一个细节并加以鼓励,如父母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

这次见面我们聊了很多,从询问我们的生活聊到侯导自己的近况,回忆当年校园生活……我们聊到我硕士论文答辩的事,他说,我的论文是我们系那年唯一的优秀硕士论文。我说,当时我看到其他的研究生论文答辩时,指导老师就在台上,不时地还要帮学生解答一下问题。可轮到我时,您不在台上,上面的老师我大多不认识。虽然我论文答辩很顺利,自我感觉还行,其他师兄弟也说我表现不错,对老师的提问对答如流,但我自己总觉得有点紧张和不解。等我出了会场,有老师告诉我说您回广东老家了,说老家有点事,回家处理一下就回来。侯老师这时突然一笑,告诉我说,但凡他的研究生论文答辩,他都是回避的,根本没有回老家探亲,就在系里上班。他说,希望自己的学生能真正通过严格的论文答辩,不要带有任何水分。

侯杰昌老师就是这样严格要求自己和自己的学生,以身作则,真实地展现了一位导师的光辉形象。侯老师对我几乎从未有过生硬的批评训导,但,“学高为师,身正为范”,侯老师的一言一行,对我们来说,都是珍贵的教导。

敬爱的侯老师永远活在我们心中!(韩菊龙为武汉大学空间物理系1983级本科、1987级研究生,王亚辛为武汉大学空间物理系1984级本科生)

(编辑:陈丽霞、相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