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空的村庄 阳新县洋港镇多个村庄深陷险境
悬空的村庄——阳新县洋港采煤沉陷区现状调查
地下疯狂采煤,地表大面积塌陷。从2009年起,阳新县洋港镇多个村庄陷入险境。田间地头,房屋内外,惊现大量黑窟窿。1841个家庭,9091位居民生存堪忧。
对故土的亲近感,在这里变成了恐惧。
一方面,沉陷区居民寝食难安;另一方面,治理工作因资金等问题步履蹒跚。一些村民担心,地被采空了,指不定哪天睡着睡着,就连人带房沉进地底。
人大代表杨前友表示,长期无节制的煤炭开采留下了大面积沉陷区,造成村庄房屋倒塌,耕地破坏,取水困难,大地伤痕累累,立项治理,刻不容缓。
掘金盛宴
农田中一个接一个的坑灾难来临前,并非没有预兆。
位于湖北和江西交界处的洋港镇月山村,是当地海拔最高的山村,村中原有居民470多人,村民以种植小麦、玉米、水稻为生,生活得其乐融融。
上世纪60年代,地质勘探队在月山发现煤矿。1986年后,设备简陋的小煤窑在月山周围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煤矿催生巨额财富效应,同时带动当地的发展。农闲时节,到矿上挖煤,成为月山人主要经济来源。
1993年3月中旬,月山村二组唯一的水源地干涸,调查显示系地下采煤所致。专家建议矿山应保留防水、隔水煤柱,控制采掘进度,个别小煤矿停止开采,但没有得到重视。
到1998年,月山的煤矿已多达70多家。
1999年12月,月山大堂牌至大脑山段山体开裂,月山村三分之二的房屋不同程度出现裂缝、墙体移位。随后,饮用水告急、农田干旱、泥石流频现等问题接踵而至,月山人被迫离开故土,整体迁至山外。
遗憾的是,月山事件带来的震动并没有延续太久。随着另一场“掘金”盛宴的开启,人们很快将此事置之脑后。
2002年,煤价抬头,随后一路高涨,至2011年,被称作中国煤炭黄金十年。
这期间,洋港镇煤窑星罗棋布。下磨村村民告诉东楚晚报记者,该村的一座小山丘,最疯狂的时候,聚集了大小十几个煤窑,其中多数为无证开采。
全镇40%的村庄,地下均有采煤活动。其中以崩山村、下磨村、泉囗村和下栈村最为突出。
地下疯狂开采,给当地脆弱的生态带来了灭顶之灾。无节制开采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向着危险地带一路狂奔。
“悬崖”上的村庄
一些村民家中房屋因地陷出现裂痕2009年的一个夏夜,洋港镇下磨村二组村民柯昌宜在睡梦中被一阵闷响惊醒。“起来一看,发现房间地面沉陷,破了个大窟窿,直径一米多。大门口也有一个,面积更大。”8年后回忆这一幕,柯昌宜依然一脸惊悚。
第二天早晨,醒来的下磨村居民在田间地头发现大大小小近二十个大窟窿。最大的,能轻易吞噬一辆大卡车。村民柯尊清的房屋地基下沉,露出的窟窿,可容下一个成年人自由进出。
村民柯昌福,在地里干着农活,地面突然裂开一个大洞,将其卷入二米多米深的地下,幸亏塌陷没有延续太久,他捡回了一条命。但一亩多田,从此荒了。
下磨村村头的一口鱼塘,近万尾鱼神秘失踪。水抽干后,养殖户发现塘底惊现两个直径五米左右的大洞,一直通向地底。水塘边上的一个大洞,蓄满了水。村民孙细娟的婆婆冒险耕作,一次失足坠入洞中,得靠大洞边缘的一棵农作物,才不致坠入深渊。
更令人担忧的是看不见的窟窿。东楚晚报到访时,柯昌年家沉陷的两处窟窿早已填上。门口的窟窿,足足填进了11卡车石头。房间的窟窿,填补痕迹依稀可见,站在上方跺脚,地下传来空洞的回响。8年来,这声音吞噬着着柯昌年一家的睡眠。“心里不安神,说不定哪天睡着睡着,就连人带房沉入地底了。”他说。
同样的情景,在洋港镇沙地村、田畔村都有出现。
田畔村居民舒清菊至今仍能准确找到自家房屋当年裂开的大洞所在的位置。她说,地上的洞虽然补上了,但内心的洞却在不断变大。她说:“煤窑在地下到底干了些什么,我们不清楚,也没有人解释。房子就像悬在空中,万一掉下去,可是好几口人的性命。”
沙地村村外的农田,现存两个直径10米左右的大窟窿。2012年,煤窑停止开采,地下水涌了上来,窟窿变成了水潭,深不见底。附近的田地无人敢靠近,就这么一直荒着,荒了八年。
相邻的江西省瑞昌市洪一乡华山村、官林坪村,据称也受到影响,出现地面塌陷、房屋开裂、水源中断现象。
下磨村一位居民对东楚晚报记者感叹,土地沉陷后,他们感觉生活在悬崖边缘。地面塌陷在时间上具有突发性,空间上具有隐蔽性,其预报为当前的前沿课题。一方面村庄处处潜藏危险,成天担心屋塌人亡;另一方面大量田地因此而抛荒,口粮没有了来源。对于煤老板,煤是印钞机;对于当地百姓,煤是辛酸泪。当疯狂“掘金”盛宴散去,留下的是无尽的苦痛。
步履蹒跚的灾害治理
当地居民出示2007年第一次出现地陷的图片对故土的亲近感,在洋港镇许多村落变成了恐惧。
一方面,采煤沉陷令居民寝食难安;另一方面,治理工作因缺钱而步履蹒跚。
2016年黄石两会期间,市人大代表、洋港镇党委书记杨前友提交《关于对阳新县洋港镇采煤沉陷区综合治理立项的议案》,呼吁市政府加大对洋港镇采煤沉陷区项目综合治理规划和资金的支持力度,将洋港镇纳入市采煤沉陷区综合治理试点范围,上报省采煤沉陷区综合治理专项建设基金项目储备库。
他介绍,洋港镇采煤沉陷区主要涉及沙子背井田、大石磊井田、陈家山井田、胡桥井田等四大井田,崩山村、田畔村、桂源村、下栈村、下磨村、沙地村六个村近1841户9091人,涉及面积61公顷;其中456户3000余人,由于安全隐患严重,需组织部分移民搬迁,且因地表沉陷影响,种植、养殖业发展受到严重制约,村民收入水平下降,多数村民只能外出打工,谋求生计。
在治理问题上,当地政府感到压力重重。
其一,治理任务紧迫、难度大。目前,洋港镇采煤沉陷区治理尚未制定统一规划,大部分采煤沉陷区未得到妥善治理,治理速度赶不上新沉陷破坏的速度,治理任务越来越重,这在客观上加大了综合治理的难度。
其二,治理资金严重不足。开展综合治理涉及到设计规划审批、土地确权确认、地矿关系协调、基础设施建设和公共服务完善等各方面,都需要大量的资金,而项目资金需当地政府的配套资金先行到位,否则国家财政的下拨款就不能下发;加之煤炭行业形势下滑,政府财政收入锐减,资金方面捉襟见肘,洋港镇虽已投入部分资金进行沉陷区治理,但相对于综合治理项目,无法解决根本问题。
其三,村子的搬迁,还面临土地、资金、村民搬迁后就业等问题。
据了解,杨前友提出议案,有关部门正在办理当中。
不安分的黑煤窑
路边荒废的小煤矿经历10年的疯狂上涨后,煤价在2012年下半年跌落。下磨村民介绍,随后不久,盘踞在村头的煤窑消失不见。这其中,执法机构的持续高压,应是终结黑煤窑的主要原因。
如今的下磨村,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绿色经济回归,再次成为洋港镇的发展主导。但采煤沉陷区裂着缝的墙、张着嘴的洞,仍然时刻提醒着人们,这里有潜在的危险,以及曾经发生的一切。
东楚晚报记者走访时,当地居民反映,当地下栈村的两处黑煤窑,依然不时偷偷开采。经营者在矿山周围一些村庄租赁场堆放挖出的煤炭,以躲避执法机构的突袭。在下磨村二组,就有这一样一处堆场。
公开消息显示,2015年5月13日,洋港镇镇政府联合公安、安监、供电等部门50余人突然袭击,捣毁下栈村两处黑煤窑,侧面证实了不法分子的不安分。
在这次行动中,政府对矿山整治特别是非法小煤窑发出了强硬信号:抬头就打,绝不姑息。当地村民为此感到欣慰。
(东楚晚报首席记者 石教灯/文 记者 周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