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珈读书会】中国古人怎样读书?
作者:黄鹏
中国古代的读书理论肇自孔子。“读书”一词,最早见于《论语·先进》:“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子曰:‘贼夫人之子。’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子曰:‘是故恶夫佞者。’”显然,孔子认为“为学”是要“读书”的,他收集鲁、周、宋诸国的文献档案,先后整理、删订《六经》,他创办私学,提倡“有教无类”,所教弟子达三千之众,他不仅教书不厌,诲人不倦,而且自己读书也异常勤奋,留下了“晚年读易,韦编三绝”的佳话。
“ 学而优则仕”的价值观
封建社会的教育目的,即培养适合封建社会发展的需要、为封建统治阶级服务的“士君子”,这成为读书的出发点和归宿。儒家学说的主流是主张读“经”为“经世致用”,“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提倡入世建功勋的积极进取精神。
孔子的许多弟子包括孔子本人都曾经到处求过官、践履“学而优则仕”的主张,开“读书做官”之先河。孟子进一步为“读书做官”作理论论证:“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天下之道义也。”汉武帝独尊儒术,设立“五经”博士,并为博士置“弟子员”,为读书求官的儒者打开了朝廷的大门。唐朝沿袭隋制,完善地建立了科举取士的制度,为平民百姓设计了通过读书也可以入朝为官的道路,大大地激发了平民的读书热情。“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些话几乎成了读书人的口头禅。
读书活动具有很强的伦理性和功利性,从“读书做官”就体现了这一点。在诸多有关古人阅读的史籍中,我们不难发现,“读书做官”可以说是古人读书的主要目的,这也是与当时的社会风尚分不开的。在古代史籍中,我们随处可见某人先是如何勤学,如何苦读,然后如何“博极经史”,如何高中进士,如何得为大官。他们认为读“经”就是要“经世致用”,达到儒家所倡导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想境界。
他们虽然是为巩固封建统治着想,有着一种入世建功勋的积极进取精神,其中也包含着某些有利于社会进步、有益于民生的积极因素,然而,他们是以谋一己之私利为目的,他们的人生观和价值取向决定了他们要追求荣华富贵、光宗耀祖、出人头地、名利双收,读书对他们来说只是作为取得高官厚禄的“敲门砖”。今天,我们要站在时代的高度,确立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宏伟目标而读书的伦理目的。
“ 勤学苦读”的人生观
然则许多贫家子弟虽然喜欢读书,但因家中贫穷,或读书无灯,或读书无书、无笔、无墨,但他们克服了许多难以想象的困难,留下了许多令人击节叹赏的佳话。
明代冯京第曾撰《读书灯》,列举了数十个古人夜间读书因贫无灯而用他物替代以继日的事例。而在我国古代史籍中,这样的事例可以说比比皆是。如匡衡“勤学而无烛,邻舍有烛而不逮,衡乃穿壁引其光,以书映光而读之”。(《西京杂记》)这就是千古流传的“凿壁借光”的故事。再如车胤“恭勤不倦,博学多通,家贫不常得油,夏月则练囊盛数十萤火以照书,以夜继日焉”。(《晋书》)这就是成语“车胤囊萤”的典源出处。还有苏颋颁“每欲读书,又患无灯烛,常于马厩灶中旋吹火光照书诵焉。”(《开元天宝遗事》)其他诸如路温舒编蒲抄书、朱买臣负薪苦读,高风流麦、承宫放猪苦学、贾逵隔篱听讲、沈鳞士织帘诵书等等耳熟能详的事例,不胜枚举。他们克服困难,勤学苦读的精神,让人敬意油然而生。至于苏秦“读书欲睡,引锥自刺其股,血流至足”。(《战国策》)沈峻“昼夜自课,时或睡寐,辄以杖自击”。(《梁书》)
这种刻苦砥砺,勤奋读书的事例,闻之无不使人动容。
诵读、抄读、听读和精读等传统读书方法
从古人的读书事迹中,我们可以归纳出许多读书方法。如诵读、抄读、听读、速读、精读等等,这些读书方法至今对我们读书仍有一定的指导意义。
我国古代不仅童蒙教育以诵读为主,而且形成一种社会风气,“日诵万言”被当作一种读书美德。古代许多历史名人都曾在诵读上下过苦功。如唐代大诗人白居易曾勤于诵读,以致“口舌生疮”;明清之际学者顾炎武“十三经尽皆背诵”。同样,“诵读”、“读诵”、“讽诵”等词也经常在古代史籍中出现。如倪宽“带经而锄,休息辄读诵”。(《汉书》)朱买臣“常艾薪樵,卖以给食,担束薪,行且诵书”。(《汉书》)范宣“虽闲居屡空,常以读诵为业”。(《晋书》)等等,不胜枚举。古人之所以文思泉涌,妙语连珠,正是通过诵读,有无数篇文章烂熟于胸,才能有这种境界。俗话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就是这个道理,而这,正可以给我们以启迪。
“抄读”就是通过抄录书籍来达到对书籍的理解。在印刷术发明之前或印刷术不很发达而书少难得的时代,人们十分重视抄读。顾炎武谈到过抄读产生的“一变为三”的效应。他从11岁开始抄读约900万字的《资治通鉴》,经三年熟读抄写之后,就有了三本《资治通鉴》,即原本、抄本和心中的一本。古代史籍中还有许多同样的事例,如阚泽“居贫无资,常为人拥书,以供纸笔,所写既毕,诵读亦遍”。(《三国志》)张溥“幼嗜学,所读书必手抄,抄已,朗诵一过,即焚之,又抄,如是者六七。以致右手握管处指掌成茧”。(《明外史》)他们既可解无书之窘,又可以练习书法,还可以在抄写中加深对书籍的印象,可谓一举数得。不过。现代人是很少去抄读了,因为抄书太费时间,而作读书笔记、摘录卡片等读书方式却依然有着古人抄读的痕迹。
对于因某些条件限制而不能阅读者来说,“听读”,也不失为一种可取的读书方法。如石勒“雅好文学,虽在军旅,常令儒生读史书而听之”。(《晋书》)王冕“幼贫,父使牧牛,窃入学舍,听诸生诵书,暮乃返,忘其牛”。(《明外史》)胡旦“喜读书,既丧明,犹令人诵经史,隐儿听之不少辍”。(《宋史》)他们或因眼睛失明,或因无书可读,或因不识字而不能读,但他们克服这些困难,想方设法地读书,勤奋学习竟到这种程度。
宋代大文豪苏轼曾说过:“旧书不厌百回读,熟读深思子自知。”这就是说读书要“精读”,对此古代文献中有不少记载。如田敏认为“读书不必多,十八章足矣”。(《宋史》)何涉“案上惟置一书,读之自首至尾,正错校字,以至读终。未终卷,誓不他读”。(《明道杂志》)苏轼“吾读《汉书》,盖数过而始尽之,如治道、人物、地理、官制、兵法、货财之类,每一过博求一事,不待数过,而事事精核矣”。(《田居乙记》)
诚然,对于一些名篇,学习价值高,内容精粹,言简意赅,非精读不能掌握全书的要点、难点。古人所说的“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就是这个意思。
“ 耕读自守,澹然无求”的读书境界
“不是爱书即欲死,任从人笑作书癫。”(陆游《剑南诗稿·寒夜读书》)然则也有一些读书人不为名利,只求自乐。如马枢“博极经史……乃喟然叹曰:‘吾闻贵爵位者以巢、由为桎梏,爱山林者以伊、吕为管库,束名实则刍芥柱下之言,玩清虚则糠秕席上之说。’乃隐于茅山,有终焉之志”。(《陈书》)阳城“好学,贫不能得书,求为吏隶集贤院,窃院书读之,昼夜不出户六年,无所不通,及进士第,乃去隐中条山”。(《唐书》)刘勉之“即邑近郊结草为堂,读书其中,力耕自给,澹然无求于世”。(《宋史》)
他们安贫乐道,澹然自守,耽于书籍,赏奇析疑,衣带渐宽,终老不悔。以一种隐逸和逍遥来摆脱现实的束缚,追求内在的、主观上的精神自由。他们抛开功利,在坎坎人生旅途上构筑自己的精神家园,建立起一种精致高雅并富有审美意味的生活环境和生活模式,并陶醉其间,达到“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齐一”的自由境界。
由上可见我国历代名人的勤学事迹,尽管他们所处的时代、生活的道路、读书的目的、贡献的大小各不相同,但他们勤勉自励、刻苦攻读的成才之路,却都是饱经风霜,身处逆境而毫不气馁,历尽艰辛却勇往直前,无不给我们以深深的震撼和启迪。(原载《光明日报》2011年4月23日,本网有改动)
(编辑:肖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