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口精武搁浅百天再启航 鸭脖航母缘何资金断裂?

图为：昨日，汉口精武卤制车间工人正在重新熬制卤汤。

　图为：位于黄陂武湖的汉口精武工业园。

图为：汉口精武崇阳基地。

图为：昨日，第一批复产产品下线，涂国华（右二）和员工一起研究包装。

湖北日报讯 　文/图记者郭习松 吴文娟 李源 通讯员胡沛 蔡亚军 实习生赵梦荃

【提要】

“还是熟悉的味道。”昨日上午8时，武汉市黄陂区武湖农场，沉寂多时的汉口精武食品工业园又飘出了鸭脖的浓香。

工业园内，解冻、烘烤、卤制、整理、内包装、清洗烘干、外包装等7个车间机器轰鸣，恢复了昔日的热闹。

去年10月10日，这一核心厂区停产，让以鸭脖驰名全国的汉口精武一度淡出人们的视野。掐指算来，已历100天。

身为行业巨头，汉口精武为何陷入困境？其掌门人涂国华和他的团队如何面对？又靠什么，让它从停产边缘强势回归？

围绕这100天中发生的故事，本报记者进行了深入调查。

【风波骤起】

“鸭脖航母”，资金缘何断裂？

“如果不投入产业链前端，就不会出现这场风波。”昨日，汉口精武掌门人涂国华接受本报专访时，十分感慨。

从1996年创造汉口精武品牌以来，涂国华从事鸭产品加工已逾18载，其间在政府支持下，在武湖农场投资建立我省第一个鸭脖工业园，实现从卤菜到休闲食品的转型，快速成长为全国鸭业巨擘。2008年，公司被认定为国家农业产业化重点龙头公司；2012年，集团实现总产值20多亿元；2013年，“汉口精武”荣获中国驰名商标。

崇阳建基地，3.8亿元投资没打住

涂国华将思绪拉回到2008年。这一年，三聚氰胺事件刺痛国人的心，也引起他的警觉。为把好质量源头，也为节省鸭脖原料成本，涂国华响应省委省政府“亿只鸭工程”，在武汉城市圈内的崇阳县建起养殖基地。“从上世纪80年代起，精武路做鸭脖就一直用山东、河南等地的樱桃谷鸭。武汉鸭脖年销量达10亿根以上，以2元/根的成本保守估计，每年至少有20亿元贡献给了外地GDP。”他算了笔账。

谈起当年的布局，涂国华说，他并不后悔，因为所有的环节都是经过科学设计——2008年春，计划投资3.8亿元、占地500亩的国际鸭产业文化城正式落户崇阳；2009年3月，该项目在崇阳经济开发区破土动工，包括屠宰、饲料、羽绒、熟食、热干面、蛋品、肥料在内的多个大型链条项目正式动工；2010年5月，产业城屠宰加工厂正式投产运行，同年，崇阳县在省级项目资金补助和汉口精武技术指导下，建成标准化养殖小区34个，其中年出栏10万只以上的小区26个。“这些设计好是好，就是产业链过长。到了2013年初的时候，公司投放资金开始捉襟见肘。”涂国华坦承，仅崇阳产业城所在的7大加工园区厂房和机器设备，实际总投资已超3.8亿元，截至目前，真正持续运转过的只有屠宰加工厂。其他的，要么还在建设中，要么竣工了没有投入使用。

禽流感爆发，养殖基地无奈暂停

没想到，就在这年4月，H7N9禽流感全球爆发，禽蛋行业饱受冲击。

由于基地采取的是“公司+基地带农户”和“公司+合作组织+农户”的订单运作模式，和农户订立的合同是公司提供鸭苗、饲料和技术指导，农户只需养到一定标准，公司即回购，并给农户1.5元的保底利润。“涂总言出必行的风格在公司是有名的。”全程负责养殖回收的汉口精武崇阳公司副总经理金旭成告诉记者，为了信守这份承诺，公司承担了所有的损失。“没有办法，我们只好暂停基地的养殖计划。”挂职汉口精武崇阳公司党委书记、崇阳县经济开发区基础建设部部长王志雄回忆，这还在当地引起了一些矛盾，但好在广大农户还是比较理解企业的难处，在政府的引导下，积极等待和暂时转养，展开生产自救。

1500万元欠款，推倒多米诺骨牌

由于养殖基地停止，单项投资5000多万元的屠宰加工厂最终无鸭可宰，也于2014年春节期间正式停工。不过，总相信这只是暂时困难的涂国华，崇阳310多人的队伍，没有解聘1人，就是贷款也按原标准发工资。

直到2014年9月份，涂国华没有及时还掉某小额贷款公司的一笔1500万元贷款，公司武湖基地一个116亩的厂区被法院查封。而这块厂区，正是其准备大张旗鼓上鸭产品核心加工园区和电商的基地。由于抵押物被查封，反担保措施无法执行，不久，3000万元的银行流动资金贷款没有及时放贷给他。

这张多米诺骨牌，最终引发了民间过桥资金的逼贷，银行停贷，展期不够，资金链陷入空前危机。

2014年10月10日，在赶完最后一批产品后，工业园最后一条生产线也告停产。

【紧急行动】

自救与他救：惊心动魄100天

卖房卖车提振内外信心

“不是媒体报道，还不知道你遇到这么大的困难！但我相信你一定会很快渡过难关。”今年1月5日，一位北京老客户给涂国华发来短信。“谢谢信任和关心。也请放心，我不会跑，更不会放弃！”涂国华回复。

涂国华告诉记者：“不是吹牛，即便是到了最困难的12月份，我的员工和客户都没有一个离开的。”

员工和客户的信心，来自涂国华的实际行动。

2014年9月，公司出现资金运转困难第一时间，涂国华拿出仅有的400多万元家庭存款，又将汉口核心地段给儿子准备的170平方米新房低价卖了150万元，用于生产自救；次月，又将自己的路虎、奥迪两辆座驾紧急抵押130万元，给员工发工资。“这样的老板不容易，我们一定和他坚守到底！”本月6日晚，公司6位销售主管在公司全体高管会议上率先表态，更有老员工流下热泪。

就是在这些中坚力量的支持下，汉口精武在户部巷、循礼门等核心片区的直营店全部正常营业，“公司库存的鸭脖产品卖完了，我们就卖和公司有合作的其他湖北特产。普通顾客都没觉察到有什么变化。”循礼门片区销售主管罗静说。

涂国华的行动，也感染了贷款给他的金融机构和信贷公司。武汉农村商业银行、工行武汉营业部迅速对汉口精武到期贷款进行展期。曾一次性出手3000多万元支持汉口精武扩大生产的武汉东方易合典当有限公司董事长李明忠、武汉瀚龙投资担保公司董事长刘燕桥都找到涂国华说，“老涂，钱不着急还，利息我就不计了，我们将不遗余力继续支持你。”

李明忠和刘燕桥的力挺行为很快在圈内传开，几家与涂国华有过贷款的金融机构和信贷公司，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停息、不催贷。

紧急“输血”，抢救湖北名牌

“一个品牌倒下去容易，培育起来却很难。”汉口精武遭遇资金紧缺困难，引起省领导高度重视。去年底，省工商联会同省金融办、银监局、武汉市金融办、武汉农商行等金融机构赴公司实地调研，会商认为：该公司遇到的困难，系年底金融机构资金回笼、公司贷款资金期限错配、短资长用（用银行资金发展基础建设）等原因造成的流动性资金短缺；该公司核心资产和市场评估结果显示，公司发展基本面是好的，若及时给予融资，有望快速恢复自我造血功能。“我们多方调查，诸多卖场在产品停产情况下，仍保留销售条码和柜台，充分说明该品牌仍有足够的市场。”作为汉口精武最早的金融合作伙伴，从2004年放贷300万元到2014年的6900万元，武汉市农商行见证了汉口精武的一步步崛起。该行行长徐小建表示，此前，从未对汉口精武抽贷限贷，现在关口更加不会，未来还将在政策规定范围内，通过银行俱乐部、银团贷款等模式，帮助汉口精武渡过这一难关。

工商银行武汉营业部总经理李峰表示：汉口精武对武汉乃至湖北鸭产业是有贡献的，去年，中都国脉（北京）公司专业评估显示，其品牌价值至少31.5亿元。我们坚信其有足够的帮扶价值，未来将会同更多的金融伙伴，通过俱乐部方式，尽最大努力支持其转型升级。

汉口精武遭遇困难，最着急的莫过于黄陂区委区政府。上周五，在该区协调下，各相关业务银行按照现有贷款额度不减少的原则，达成继续给予支持、不抽贷、不限贷等共识。这也成为汉口精武昨日顺利复产的重要保证。

“火线”启动公司股权改革

昨日，看着复产后的第一袋产品下线装袋，涂国华热泪盈眶。“这是我个人也是汉口精武历史上，最惊心动魄的100天。没有党和政府、社会各界尤其是金融机构合作伙伴的关心支持，汉口精武可能会就此倒下去，真心向他们说声感谢！”

此前，1月15日，汉口精武已正式推动此前准备了11个多月的公司股权改革。当晚7点，公司所有高层齐齐出现在八一路某知名办公楼4楼会议室。他们排着顺序，和上市辅导公司一一签下声明。股改计划书显示，公司有望很快进入资本市场，通过股权融资。“这是我们展开自救的重大跨越。”涂国华表示，“这并非临时去抓救命稻草，而是我个人充分认识到，公司的前期管理和决策机制出了问题，很多方面，我个人难辞其咎。现在大家还是选择信任我，我就一定要痛定思痛，以壮士断腕般的决心，引进现代化管理制度，将汉口精武这艘中国鸭脖航母引向更通畅的发展快车道。”

涂国华称，公司已利用这段时间，组建新型管理团队，强化公司管理机制，下一步还将加快核心技术研发与创新，优化公司发展规划，加快转型升级。

【现场探访】

新鲜鸭脖今日摆进直营店

昨日，记者随工作人员进入汉口精武食品工业园熟食区一探究竟。

经过员工通道，进入一更衣室，脱下外套和鞋子，再进入二更衣室，再换上消毒的工作服、工作鞋，戴上头套，洗手消毒烘干后，经过风淋通道，让风吹掉毛发和皮屑，再经过洗脚池消毒鞋，才得以进入车间。

进入外包装车间，工人们忙着包装新下线的“香辣味”鸭脖。员工杜志凤在公司工作了9年，对公司有很深的感情，听说要复工，她兴奋得一整晚都没睡着觉，原本8点上班，她7点30分就到了。“大伙都很激动，互相奔走相告，有人今天7点不到就来厂里了，都希望厂里尽快恢复元气，觉得有奔头。”

记者碰到了前来送货的香辛料供应商孙志广，他和汉口精武合作了7年，此前，公司还欠着货款，听说复工要香料，他二话不说拖了两吨辣椒亲自送来了，“这个品牌有实力，有市场，我对它有信心。”

公司执行总经理赵亮告诉记者，停产前，工业园有200多名工人，现在90%到岗，设备、物料等也有条不紊，但恢复全面生产有个过程，先20%、再50%、60%，直至100%，需要7至10天。首批下线产品检测入库后，将于19日在武汉市内直营门店销售，散装产品20日上市，很快，消费者又可以吃到新鲜可口的汉口精武鸭脖了。

升腾的蒸汽、火红的卤料、忙碌的工人、喧闹的厂区，都在昭示着，汉口精武又回来了！

【各方声音】

刘世平（武汉鸭脖协会秘书长）：期待汉口精武重新振作起来，在产品创新、内部管理、发展战略上多向周黑鸭、绝味鸭脖等后来者学习，未来发挥“精武系”鸭脖企业龙头作用，和精武鸭脖企业拧成一股绳，不再单打独斗，闷头盲目扩张。

吴继学（精武人家董事长）：所有“精武系”的创业者也应借此机会好好进行一次集体反思，希望有朝一日大家能聚集在一起，规范化生产、统一配送，才能把精武鸭脖真正做大做强。

吴祖云（黄陂区区长）：近年来，汉口精武一年一个大跨越，我们为其高兴的同时，也曾多次提醒注意潜在风险。通过此次事件，希望汉口精武深刻反省，苦练内功。我们将继续搞好服务，引导企业向更健康的方向发展。

陈进（崇阳县县委常委）：从前期实践来看，汉口精武还是一个富民强县的好企业。我们将尽一切能力帮助其尽早复产。建议企业要深刻反思，发展步伐要稳，不妨从养殖、鸭风味热干面、熟食加工等环节先期重启造血功能。

汉口循礼门居民余亮：汉口精武鸭脖是我们汉口人信赖的老品牌，期待快点好起来。

网友“H喝咖啡的猫”：一直都觉得精武的鸭脖子是我们武汉的特色！最近超市都买不到了，好可惜，精武鸭脖子要崛起啊！

【专家点评】

他救,更要自救

救企业，就是救信心；救龙头，就是救产业。任何企业都有可能经历发展低潮。在当前全球经济下行压力大背景下，政府联手资本市场出手帮扶一个龙头企业，在体现政府对实体经济发展重视的同时，也对全省经济发展信心是个极大的提振。

在当前实体经济普遍遇到融资难、融资贵等现实情况下，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由于承担了带动农民致富和行业产业化等社会责任，投资周期长，回报率低，更需呵护。这也给了政府一个提醒：我们承诺的保姆式服务是不是真正到位了？企业发展过程中出现的问题，有没有科学的预警机制？

当然，公司自身更需要反思，要切合实际制定公司发展目标，在创新管理和赢利模式、管理团队素质提升等方面认真总结。

——武汉大学经管学院副院长、博导 叶永刚

湖北目前拥有如此地位的龙头企业不多，如果仅因为资金短缺失去一个知名品牌，实在太可惜！

当务之急，是企业自身在解决资金短缺情况下，向同行尤其是省外、境外的先进企业更新发展理念，好好利用此次休整机会，化危为机，找到更适合市场发展的节奏和模式，不辜负消费者对其的期待和认可。

——华中科技大学品牌传播研究中心主任、博导 舒咏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