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片星空

02.06.2015  21:25

作者:欧阳坤

每次听《老男孩》,王太利和肖央在唱“有谁会记得这世界它曾经来过”的时候,总觉得有些伤感:会是谁呢?如今抓着大四的尾巴,有太多的思绪,但都像那好望角的云,散了又聚,聚了又散,却又在一转眼间消失不见。只是有时候在夜里,还是会想起,那些难忘的事情。

 

当我初次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他们说,用你的眼睛去看。

每一个刚进入大学的新生都是“刚出生的婴儿”,即使四年后你注定会成为翱翔的雄鹰。当我来到武汉大学的时候,我张大着眼睛,用目光记忆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用脚步丈量未来四年中会无数次走过的路。

如今回想起最初的记忆,印象最深刻的不是第一次和室友见面的好奇;不是第一次在广播台录节目的激动;不是在校会和院会面试时惴惴不安的心情;也不是第一次参加辩论的时候卡壳了一分钟的窘迫,而是一个夜晚的偶遇。

那天晚上我要去参加某个社团面试。那时候武大的路灯还没有现在修得那么好,我也还没像现在闭着眼睛也能从梅园走到劝业场吃冷锅鱼。那时候我连理学楼是什么都不知道,于是就在那个漆黑的夜晚从梅园操场去理学楼。
        看见校园里黑漆漆的一片,真是“拔剑四顾心茫然”。这时,一个女生的出现让我找到了“救星”。我问她理学楼怎么走,她说:“啊,不好意思,我也是新生,我也想去理学楼”。于是,两个新生就这样在黑暗中慢慢摸索着找路,向高处走,向着有光的地方走,一边走还一边互相鼓励:没事,我们能走到的。   

最后当我们终于穿过黑暗,走到樱花大道昏黄的路灯下,看到隐藏在夜色中的理学楼吐出温暖的灯光时,我心中很是欢喜,而空气中还残留着桂花的香味。分别前,我问她的名字。她说,我叫XX。

故事就这样结束了。面试完之后我已经忘了那个女同学的名字,漆黑中我也没有看清楚她的脸,也不记得她的声音,她是我路途中一个短暂的过客。一如我在这四年里面经历过的各种事情:在舞台上表演,做家教挣生活费,在樱花节时守门,在实验室做科研,一个人在各处旅行。我都遇到了很多很棒的人,在一段旅途中我们互相帮助互相鼓励,向着共同的目标一起奋斗一起进发。他们中的大多数我已经模糊了脸庞,但他们都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让我渐渐懂得了这世界上最有趣的其实是和人打交道。

如今我依然能时常回忆起他们带给我的感觉和经历,就好像在后来的某个晚上我闻到到空气中的桂花香时,脑中会浮现出理学楼下昏黄的灯光以及灯光下她的身影。

 

你想给的,和我得到的,很可能不一样。  

后来我渐渐熟悉了这个地方,我将看到的事物,听到的话语都内化成自己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以及做事的风格。这时候我开始从学长学姐的庇佑下走出来,开始带领团队,肩上多出了沉甸甸的责任。这份责任不仅在于带领团队达成目标,更因为我们都像当初学长学姐叫我们一样,叫着我们的学弟学妹“小孩”。

在我的“小孩”打新生辩论赛的时候,也正是我对辩论看法挣扎的时候。一个惯例是,为了他们能更多地享受比赛的乐趣,会将自己对辩论的理解洗脑般灌输给他们,熬夜甚至刷夜地给他们改稿。但是看到他们不理解和不认同的眼神的时候,又会很内疚。希望孩子们获得胜利的渴望以及真正培养出下一位好辩手的理念,对于这两者的冲突与平衡,我一直在试错。所幸他们最终都成长得比我强,我相信当我们不谈论胜负的时候,他们从辩论中获得的思辨能力能够让他们受益终身。而我认为自己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情,就是让他们留下来,试一试。

在校会,我坚信我认识了一群一生的朋友,我们都对彼此深信不疑。我们曾经在吉庆街灌着啤酒“”着串,喝晕之后在KTV的房间外坐谈彼此的爱情观和价值观,随后一个个在房间里横七竖八不省人事,只剩下一两个有故事的人在边唱情歌边泪流满面。也曾经在长江边白沙洲上就着伏特加喝长江水,躺在地上围着篝火,看星星数月亮,聊到凌晨五点半,最后在满帐篷沙虫的陪伴下昏昏睡去。那一夜,我们定下了十年的承诺。对于所有我带的“小孩”,我没有把握他们能够学到多少,收获多少。但是在最后一次聚餐的时候,他们流下的眼泪,抱着我哭着说出的话,以及他们的眼神,我的心里是记得的。我知道这一年,他们没有白过,而我,值了。

 

感到寂寞时,不如吃碗小馄饨。

一开始我告诉我自己要从所有的组织全身而退时,我的内心是拒绝的。但是到了第三年当我确定了自己要出国这一个目标的时候,我只有狠下心来逼自己装成一个学霸。

那年寒假,年初七回到学校参加美赛的时候,我看到了三年来最美的一场雪。美赛结束,我在图书馆的窗边全神贯注地啃着各位G友都不能再熟悉的“再要你命3000”。平常人满为患的图书馆B2只有我一个人,身影不要太孤单。也好,乐得安静。

开学后依然天天迎着朝阳冲进图书馆,每晚听着班得瑞的《SnowField》而离开,然后带上耳机听录音,回到宿舍继续刷题。那段时间异常的简单充实,想不到高三那种简单的生活我依然能在大三重温一遍。就是在这样的节奏下,我用二十六天考过了GRE,用十五天考过了托福,然后余下的日子专注于学术和科研。

这一年,整个人沉下心来了,没有了丰富多彩的活动,成为了一个专心为自己目标奋斗的人:获得国家奖学金和美赛二等奖,以及一个月内连续斩获两个专业比赛的国家一等奖。不是说自己很牛,因为在学校里比自己厉害的人太多太多。但就像我考完GRE的时候对pray说,付出总会有回报的,最起码在学术方面。但是,有时候会隐隐感觉不安,因为担心自己在没有想清楚之前就走得太远。这种不安从大三的末段一直陪伴着我度过大四一整年。

 

人就是痛苦和无聊之间的钟摆。

这一年,身边的人都或多或少都陷入了焦虑和不安,因为我们都开始面临人生中最关键的选择,而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该如何进行最终最困难的二选一决定,比如出国还是保研?去哪个学校?去工作还是做学术?

这是我们人生中第一次可以摆脱其他的桎梏,更多地依靠自己的意志和力量决定以后人生走向的机会。于是我们做决定的时候都会尤其慎重,也会尤其害怕:万一选错了呢?我自己在申请学校的时候,每一次按下apply按钮的时候,都会觉得这一按很有可能就此改变我的人生轨迹。因此就在这么儿戏之间做了很多很惊险的决定,好像拆弹专家在选择红线还是绿线的时候,说,我随便剪一根吧。

我开始和朋友们谈谈人生,谈谈理想。以及会像汪峰那样问:你的梦想是什么?然而大部分人没有幸运到找到自己的梦想,大部分人所能决定的就是自己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比如有钱人。在这一年里,我经历了人生观和价值观的冲击、崩塌和重构,越来越意识到这个社会的价值多元化以及觉得自己之前所获得的那些成绩很可能对于未来的自己根本不值一提。那么,之前做的努力是不是,或许,就没有用了?那些困顿忧渥其实也不必要了?人在痛苦与纠结之间的摆动是不是也只是在反映青春的流逝?慢慢地思考着,慢慢地咀嚼着,我开始去尝试更多之前没有做好的事情。去恋爱,去樱花节卖东西,去旅行,去支教,去图书馆每天看一本书,去学习法语、吉他、速写、散打和单排,去跳蚤市场,去听故事,然后继续慢慢思考和咀嚼着。

慢慢地我发现,其实漆黑的夜空中总是有一颗星的。无论我从哪里出发,哪里离去,哪里转角,哪里跌倒,她总会在同一个方向发着光,照亮着我在黑暗中踽踽独行的路。虽然微弱,但坚定不移,她是我对生活的热爱。于是那些穷游时在各处留下的足迹。那些实验室里流下的泪水和颁奖台上流下的汗水;那些一个人在樱顶默默定下的许诺;那些唱过的歌儿和梦见过的人儿;那些所有遇到的人和听到的故事,全部都会聚化成光,变成这漆黑夜空中一颗一颗的星,在夜幕来临时濯濯闪耀。虽然已经变得遥不可及,但当我青春老去,回首仰望时,看到的是一片灿烂的星空,这是我活过,痛过,绝望过也奋斗过的最好明证。

我会在一个夏天回到这里,走过那些熟悉的路,看看那些熟悉的人,脑中重放那四年所有的画面,让空气的味道带我重新感受一次这里的山水和人情。然后从那片星空中随手摘下一颗,跟我的儿孙讲里面的故事,告诉他们,这里是我曾经美好过的武汉大学。

(编辑:冯林  学生编辑:卢世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