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城市的使命?急切切长大的蓉汉郑镐这样回答
成都“翻山”
武汉“涉水”
西安“跳出城墙”
郑州“振翅高飞”
这四个看似风马牛不及的城市
通过不同的途径
干成了同一件事:
抓住机遇壮大城市!
当前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而区域发展的不平衡是其中的关键问题之一。
区域崛起,城市是先锋和主力军。中西部必须成长出一批国家中心城市,作为当下的领跑者和未来的辐射源。 历史和现实已将区域均衡发展的使命压到这些中西部城市肩头。 他们如何规划建设自己?如何成长改变又如何担当? 请看经济日报调研组对成都武汉郑州西安四市的调研报道。
这是四个“急切切”迅猛长大变强的城市——今年前三季度,成都、武汉两市国民生产总值名列全国城市第8位和第9位,紧跟在沪京广深津渝苏之后,分别是9725.4亿元和9397.2亿元,同比增长8.1%和7.8%。郑州和西安国民生产总值分别为6535.7亿元和5049.7亿元,同比增长8.1%和7.8%,前者列全国城市第17位,后者虽排23位,但在西北地区名列第一。
由此可见,中西部城市开始走进中国城市发展的行情里了。许多人认为,是经济发展的梯度推移把西部城市送到了发展的新阶段,但四城市的干部群众更认为是“一带一路”倡议和长江经济带战略让他们站到了新时代城市发展的舞台中央。
还在城市化进程中的中国城市,发展的机遇总有,问题是,如何把握机遇?
翻山又涉水,打开发展空间
一个平原城市将一座山纳为城市会客厅,这是怎样的峻朗?一个坐拥江汉两河的城市要建设长江新城,这是怎样的自勉?
直到今天,地理课本都在说,在四川盆地里有一个成都平原。然而,或许十几到几十年后,地理老师会这样说:在四川盆地内有一个小平原,小平原被建成了一个大盆景,盆景中有一座龙泉山,龙泉山被规划成城市森林公园,别名“城市会客厅”,这大盆景就是成都。
成都龙泉山城市森林公园的龙泉湖一隅,这里已成为成都市的“城市会客厅” 。唐健 摄
将一座山作为城市会客厅,这座城市的气魄之大是时代精神的体现,也是成都精神的表达。成都,正全方位提升城市能级,建设全面体现新发展理念的国家中心城市。
截至2016年底,总面积14312平方公里的成都,人口已达2030万。过去“摊大饼”式的三个圈层发展模式,带来了严重的城市病;近几年“慢生活+快工作”的良好生活和创业环境,融入“一带一路”大格局的发展要求,更是让成都人口和市场主体急剧增加。成都长大,势在必行。
为了城市开放与发展,为让人民生活得更舒适,为了承载多个集群产业,成都市委、市政府决定翻过龙泉山,向着东边的简阳去,建设东部城市新区。
“翻山”之后,成都城的区域形态变了。过去是西边的龙门山和东边的龙泉山“两山夹一城”,而现在则是“一山连两翼”,龙泉山从外围生态屏障变身城市中心公园,其面积相当于5个青城山、1.7个成都中心城区。
“翻山”之后,成都市的经济地理变了。2016年,简阳市划由成都市代管,助力成都新机场和天府新区建设。成都新机场规模仅次于北京新机场,建成后,成都将成为继北京、上海之后,国内第三个拥有民航双机场的城市。
成都天府国际机场效果图。
长大是自觉的。四川省委常委、成都市委书记范锐平表示,成都自觉在党和国家工作全局中找位置、勇担当、作贡献,树立冲刺世界城市的雄心壮志;自觉在国家区域协调发展战略中强担当,肩负建设国家中心城市的时代使命;自觉在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中强担当,建设高品质和谐宜居的生活城市。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贡献更多成都力量。
城市适应开放而长大,长大的目的是为民生,让成都那标志性的“慢生活+快工作”环境更加优化。比如“天府绿道”。这条成都城市规划建设最闪亮的明珠,以锦江为轴、龙门山和龙泉山为支架,由17000公里区域、城区、社区级绿道构成。这条世界上最长的城市绿道网,闪动着波士顿、新加坡等世界优秀绿道案例之风姿,更流动着《蜀川胜概图》的灵魂,是城市和谐美丽未来的基础,更是当下和未来的市民福利。
成都青龙湖已成为成都市民休闲好去处。符维 摄
今日蜀道仍然难。不同于历史上的行路难,今日“蜀道难”的内涵已演变成了货物集疏难、要素流动难。2016年成都每万元GDP社会物流总费用为1550元,比全国平均水平高4%,比武汉、深圳分别高9.2%、18.9%。好在成都市已正视差距,着眼建设国际性的生产要素配送中心、信息资源交流中心和物流集散中心,大力发展现代物流业,降低物流成本,着力打造“一带一路”最具影响力的供应链枢纽城市。
如果说“翻山”之功让成都站到了新的开放发展高地上,那么涉水之举则可能让“大武汉”由散而聚、由大而强。
武汉市的面积并没有扩大,生于长江汉水的武汉继续涉水前行,以一个“长江新城”的规划让武汉人续上“大武汉”梦想。
武汉天河机场T3航站楼。李 健摄
到过武汉的人大都会感慨武汉之大。两江三镇25000多平方公里,城区面积有8494平方公里。走几圈后就会发现,武汉大则大矣,城市基础建设的骨架是拉开了,但是没有亮点区域或轴线。有武汉人自嘲,看武汉城建,想找一个最亮点是很难的,但找五六七八个亮点还是很多的。言外之意是,武汉城市建设没有形成重心,用北方土语说就是“一锅窝窝头,不见一个大馒头”。这种三镇并重的城市格局,已制约着城市由大而强的发展,更使得一些产业集群囿于一镇。
武汉,急需一个能够承载武汉梦想、发挥区位优势、承载新的发展动能的空间。恰在此时,长江经济带发展战略来了。时机来得刚刚好,武汉人立即抓住了机遇、领悟了使命。湖北省委副书记、武汉市委书记陈一新表示,“一个城市一定要有自己的格局,你不一定是第一,但要是唯一”。
大江、大湖、大武汉,两江分三镇,武汉市特殊的地理特征让生态保护,绿色发展植根于城市发展的每一个环节。(资料图)
武汉的唯一是什么?长江。所以,武汉的决策很明确:把长江作为城市中心轴来打造,使长江天堑变靓丽画轴。这画轴上,一个集合着长江文明、生态特色、宜居宜业的“长江新城”应运而生。据武汉有关部门介绍,新城所在地谌家矶—武湖之间的区块,将成为武汉宏图大展之地,可望吸引千万人口,有望再造一个武汉。
跟武汉人聊多了就会发现,长江新城是一个关乎大武汉的梦想。孙中山先生在《建国方略》中曾有言:武汉应“略如纽约、伦敦之大”。近代武汉,曾被冠以“东方芝加哥”的美誉,旧时的中国,敢与“大上海”并称“大”的也就数“大武汉”了。
武汉光谷生物城已经成武汉创新创业的主战场之一。(资料图)
新的大武汉,让光谷有了裂变的空间,东湖高新区已形成光电子信息、生物、高端装备制造、环保节能、现代服务业五大战略性支柱产业,总收入均突破千亿元大关,成为武汉市乃至湖北经济最具活力的产业园区。
新的大武汉,让小而分散的港口形成了合力,以阳逻港为代表的武汉新港建设实现历史性跨越,建成阳逻港、花山港、金口港、经开港等17个集装箱港口泊位,武汉新港已成为中部地区集装箱运输枢纽港、大宗货物中转港、外贸货物主通道,发展江海联运,打造黄金水道……
当然,城市规划中人是第一位的,大武汉规划也不例外。武汉提出打造“东湖绿心”,让市民行走在城湖相融、山水相依的城市里。
跳越与飞翔,构建立体开放格局
一座西北城市,要跳出城墙、唤醒八水,这是怎样的觉醒?一座中原城市,一心要在天空开路架桥,这是怎样的激情?
古城西安历史厚重,现实沉重。
沉重在他肩负西北龙头之重责,沉重在他有半城的航空、航天、兵器等国防军工实力,但各方思维极少合作合力,鸡犬相闻,人不相识。有一次西安市召开一个企业家座谈会,邻座的两位竟然是隔壁,他们只年复一年地从邻居门前过,从没想过要交流合作。
更沉重的是曾经一度的人才东南飞。这里是全国教育科研资源重镇,然而,先是年轻学子后是中老年科技人才,带着技术、带着梦想当然也带着些许遗憾,跨过厚重的古城墙,飞往广深江浙。记者曾采访江苏常州一家高端刃具企业,那董事长很诚恳地说,自己什么技术也不懂,整个企业全靠一个从西安挖来的技术厂长。这种高端人才在常州是超级宝贝,但在当时的西安却几近下岗。
俱往矣,近几年西安大变。
变化的原动力来自国策,陕西省委常委、西安市委书记王永康说,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赋予了西安建设内陆型改革开放新高地之责。
站在“一带一路”起点上,西安人发现,厚重的历史成为城市开放发展的独门资源。在古丝绸之路的起点西市,记者看到,每天都有来自地球不同角落的人怀着好奇来感受昨日那开放之气魄,作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确定的历史文化名城,西安与罗马、雅典、开罗并称世界四大文明古都。
从“一带一路”起点出发,西安“跳出城墙”,放眼世界也同时向世界开放:陕西省从大局出发做出重大决策,将西安与咸阳间的西咸新区划归西安代管,其800多平方公里的发展空间让西安有了建设国家中心城市的体量和格局。
“不求最大,但求最有特色。”西安市市长上官吉庆说,西安要长大,但不是“摊大饼”,是要让司马相如《上林赋》里的“八水绕长安”景象重现,把西安建设成一座历史与现代交相辉映的、独具特色富有魅力的、世界知名的国际化大都市。
这将是一个背倚秦岭、胸揽渭泾浐灞等八条河流的四门大开的大西安。按远景规划,这里将形成多轴线、多中心、多组团,让渭河成为城中河之后,城市将继续向北开放,跨河发展。
有理由相信西安,因为他有“一带一路”的机遇;因为他的城市底色和文化基因是向八方开放、包容万千创新;因为他有3000多家科研机构,更有占全国航空产业四分之一、航天产业三分之一的产业基础。
这机遇与基因让西安坚定了自己的使命:建设大西安、带动大关中、引领大西北,对标国家中心城市。西安正在全力推进“大西安”建设,积极打通西安、西咸新区和咸阳的城市功能。仅几个月时间,新区与西安就实现了户籍、教育、医保同城,机动车号牌、交通一体化等。“大西安”不仅是版图上的大,更是功能的强,是“特色之城、品质之城、世界之城”,王永康说。
与成都、武汉、西安的平地翻山涉水跳城墙不同,郑州城市的成长就像河南话用单字表达一样简单:飞。
党的十八大以来,随着一系列促进中西部国家战略的推进,尤其是“一带一路”倡议提出后,郑州看到了机遇与使命。只是,他们不想被动承接产业转移,想要创新一条属于自己的发展赶超之路,要走一条属于这个新时代的开放发展之路。
这条路,要高远又要可行。于是,郑州人开始分析起来:
看路,高铁网、公路网和互联网建设利用,郑州都领先于很多城市,仅一个米字形高铁就羡煞多少同级别城市,从这里开出的中欧班列每周“八去六回”常态化开行,形成境内覆盖全国四分之三省区市、境外覆盖24个国家121个城市的集疏网络。然而,郑州致命的缺陷是没有港。
看城,城市先大后强是发展路径也是趋势,而城市的产品越来越小也是趋势。“更多的高附加值产品是适合航空运输的”,说起航空经济,郑州市委常委、航空港区书记张延明信心满怀,“航空经济,它有一个小名叫1比36经济,在国际货物贸易里面,航空运输的货物重量只占1%,货值却占36%”。
看明白了,郑州的新路径不在地上,而在天空。
郑州航空港。
于是,携铁路、公路、网络等已有优势,郑州在天空开路架桥。
机遇是给有准备的城市准备的。2013年3月国务院批准郑州航空港经济综合实验区,城市架构由此重整,航空港因产业而成城,航空城又推动着整个城市的改变。在新一轮城市规划修编时,郑州规划了多个与“飞”有关的新区域。国际物流中心、保税物流区,等等。
这一飞,飞来个迅速集群化的智能终端产业。在郑州航空港实验区,2016年手机产量达2.58亿部,而且都是从航空港运往欧美和非洲。电子元器件、精密仪器、生物医药等高附加值产业也迅速向这里聚集。
这一飞,拉高了郑州的外向度。郑州已成为全球鲜活农产品集散地,美洲出口到中国的水果,70%在郑州机场分拨。这里有货运航空公司21家,其中外籍公司14家,总数位居全国第四。已开通全货运航线34条,客运航线187条。今年1至7月,郑州机场客运量和货邮量首次夺得中部机场客、货运量双料冠军。
郑州CBD的总部经济越来越发达。
这一飞,让航空港经济综合实验区2016年的GDP比5年前增长25倍,复合增长率达38%。2016年,郑州机场航空货运量增速全国第一,其中60%是进出口货物。
这一飞,还飞出了可复制的经验:自2015年12月起国家发改委和民航局开始复制这种经验,目前已有北京、上海、天津、青岛等九个。
4年后,郑州“飞”的层面更高了:2017年6月14日,习近平总书记会见卢森堡首相格扎维埃·贝泰尔时明确指出,中方支持建设郑州—卢森堡“空中丝绸之路”。这为郑州航空港经济综合实验区参与国际分工和市场合作再添新动力。
空中丝绸之路,让郑州飞翔的翅膀更宽阔了。城市规划已在为离岸金融努力,因为金融不能融通,货物自然不可能融通;城市规划还在为开放的教育努力,因为高铁两个半小时车程内覆盖着8亿人口,郑州—卢森堡空中丝绸之路上,有几十个国家……
丝路,蓝天,让郑州实现了习总书记寄语的“买全球、卖全球”的城市定位,也为内陆城市发展探索出一条依托航空扩大开放、转型发展的新模式。这一模式在内陆开始推广,也给了武汉、成都、西安很大启发。调研中采访组看到,四市都在大力发展空港经济,也在中欧班列的发展上你追我赶,各自强化在交通和物流上的新优势,努力成为人流、物流、资金流、信息流的汇集之地。
采访札记
集聚?辐射?城市使命三问
隋明梅
从地面到空中,从数字到事实,从GDP至人口,无论取怎样的视角看四市,四市目前都处于吸纳资源、奋力长大阶段。2016年,成都和武汉在四川湖北两省的经济首位度达到37%和36.2%。
于是,我们采访遇到的但又没有明确答案的第一个问题产生了:有人认为,区域中心城市的首位度超过35%就是不科学的了,为了区域均衡发展,中心城市不能有太高的经济首位度。
就这个问题,西安还专门发起了一场大讨论。正反两方各抒己见、直陈利弊,最后统一了思想:经济首位度,需要辩证看。
当我们胸怀国家就会看到,省内大城市的首位度,聚集起来的并不都是本省资源。因为在今日开放的经济格局中,城市是参与到全国甚至全球竞争中的,资源、资本、人口等要素是流动的而不是封闭的,这就意味着,如果省内首位城市不能集中相关发展要素,这些要素也未必能被区域内其他城市得到。从全球范围看,一些著名大城市的经济首位度也很高,2008年,大巴黎地区的GDP为8134亿美元,超过法国GDP的四分之一。
当我们回到城市内部的发展逻辑也会发现,城市因聚集而生,集聚是城市的基因。按照《城市经济学》作者阿瑟.奥沙利文的说法,城市的存在本来就是规模经济的结果,产业的集聚不仅可以获得产业分工协作的好处,还能够分享劳动力储备、知识溢出等,并在自我强化效应下不断集聚。知识溢出就是最基本的辐射。
辐射,作为城市功能,从来都存在,聚集的能量越大,辐射的能力就越强。集聚与辐射,只是个发展阶段和辐射能力大小问题。由此看来,做大做强首位城市无可厚非。
与第一个问题相关,第二个问题产生了:在采访中,常听企业家和城市管理者感叹,随着产业升级、高新技术及服务业兴起,一栋写字楼产生的产值远大于数十倍面积的工业园,但中西部城市的长大过程却仍然以大园区为标志。
当我们放眼世界就会看到,第四次工业革命正以更快的速度重构世界经济地理从而财富,未来城市的长大不是平面空间拓展,而是立体的、精细的,未来城市的增长是精明的增长。适应这种未来增长方式,“紧凑城市”就不再是理念而应是自觉追求,就是转变发展方式的城市追求。
最后,也是我们采访中一直在探讨的第三个问题:如何淡化对城市的辐射要求而增强“群”的意识。
走在中西部回看东部,有一条路径非常清晰:东部那些各自发展、自然形成的“一群城市”已经或正在逐步变成有机融合的“城市群”。大有粤港澳大湾区城市群、浙沪环杭州湾城市群,小有杨子江城市群、山东半岛城市群。
在“群”中,浙江的小海宁不在意上海对自己的辐射力,山东的小荣成不会指责青岛的聚集力,因为大市与小城,在发展中或自觉或不自觉地调整着产业关系、市场层次,找寻着融合中各自的定位,探求着共生共长的合理逻辑。
城市群是城市化发展到更高阶段的产物,也是国家参与全球竞争的高级区域单元。东部地区具有较高发展水平,已整体上加快转型升级步伐,提升着发展层次和水平。而这正是中西部发展的下一阶段。
当然,在采访中,我们也隐约看到了中西部城市群的小荷尖尖角。在武汉,顺丰的货运机场设立在邻居鄂州市,武汉这个“大哥”带着周边8个“小伙伴”,加快了新一轮融合发展步伐。在郑州,一个中原城市群“大十字”型的骨架,拉紧了与开封、新乡、焦作、许昌4市融合的手,好比一手五指,联动发力,创建“中国制造2025”试点示范城市群。而成都,已成为四川省旅游集散地,成渝合力领衔西部发展的“成渝城市群”,已在交通、产业、教育等多个方面显出独特优势。
虽然还纠结于集聚与辐射,但有一点却非常清晰,那就是四城市之长大,不再是刷GDP的锦标赛,而转向为了人民生活更美好这一新时代新目标。聚集与辐射,都是为了让市民有更好的教育、更好的就业、更好的医疗养老、更好的生活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