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想起雁儿
作者:杨帆
这几天经常想起雁儿,想起在珞珈山下共同的大学时光。她的音容笑貌,宛在眼前,很多遥远的片段和细节也清晰起来。她1996年毕业,2014年6月7日病逝于加拿大。
记得雁儿一头俏丽短发笑意盈盈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的倔强,还有歪着头若有所思的神态……大学时代的雁儿不算是个用功的学生,凭着天资聪慧功课轻松对付过去,剩余时间都用来看杂书闲书,喜欢历史、哲学、新闻、古诗词……还钻研过周易。记得我们寝室的女孩喜欢熄灯后点着蜡烛看书,雁儿有时候会读读诗歌:舒婷、泰戈尔、普希金。
记得那时雁儿身体不太好,有时会莫名其妙地低烧。她不爱吃食堂的饭菜,平时都是瞎对付,周末总是开心地回家,对父母非常依恋。她虽然表面上有点好强的样子,实则内心非常纯真,像一棵向日葵般简单向上。
毕业后我们六个就只有雁留在武汉,之后几年事业学业乃至婚姻都十分顺利,总觉得她应该在父母身边就这样安逸地生活下去,她无论如何不该是那个在异国他乡远离父母独自上路的人啊!
前两天跟闺蜜说到雁儿的命运,不禁唏嘘伤感。也许这也是我们这一代女孩子共同的价值观以及随之而来的被生活裹挟的命运吧。一方面要做经济精神独立、灵魂自由的现代女性,另一方面又要有或以为自己应该有世俗意义上美满的婚姻家庭,以及过得去的事业,动不动就纠结在如何两头平衡的迷思中。还要承担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社会规则赋予女性的义务,养育好儿女,处得好婆媳,以丈夫为重,不能没有事业也不宜做女强人。
就这样,那个功课好、喜欢在烛光下读泰戈尔的女孩,多年后成了一位优秀的大学教师,养育了一个优秀的孩子,尽力做个好母亲好妻子之余还拿了两个博士学位……当她30余岁本该尘埃落定,松口气好好享受生活之时,却又被连根拔起、放弃一切,随夫移民加国,离开父母家乡从头再来。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妥协啊。也许在这些过程里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无忧无虑在父母呵护下尽可以倔强纯真下去的人了,也许在这一过程中她经历了我们所不知道的病痛和一个人的沙场,也许她感到无力改变外界于是转而改变甚至逼迫自己。
说起她在加国从头开始的学业,无比勤奋地拿到法学学位,成为大多伦多地区凤毛麟角的拿到律师执照的华人,可以想见她背后付出了多少心血和努力啊。而且这一切还是在身患绝症的情况下,想想都让人心疼啊。记得几个月前微信的聊天中她还说自己起早贪黑地读书准备BAR考试,上个月她兴奋地告诉我们拿到律师执照了,6月20号有一个授予证书仪式。订了6月底的机票回国看父母,预期中的姐妹聚会都在微信里约好了。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
也许有人会说,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努力呢?为什么不放松点爱惜自己呢?可是我想说,这个世界上是有一种无脚鸟一生不停飞翔只在死亡之时落地的,是有一种东西叫做理想值得人为之奋斗的,是有一种生命不断生长即使在病痛中也要迎着阳光的。
看到她给自己取的微信昵称“故园秋意”,不禁潸然泪下——她再也没有机会在故园的秋意中与父母团聚承欢膝下了。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她的生命凝结在这最美的一刻,愿我最亲爱的朋友在天堂里安息。
(编辑:冯林)
转载本网文章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