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奔流链江汉----引江济汉工程进水口李埠镇委书记陈红军访谈录

21.08.2015  09:04

蒋彩虹

可以想见,在中国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有无数像陈红军这样的乡镇领导,他们支撑着辽阔的田野里的基层行政运作,他们如蒲公英默默无闻却竟相开放着自己的美丽。-----题记   

坐在陈红军简陋的办公室,我的采访屡次被进进出出来请示的镇政府工作人员打断。最多的一批,大约10来人,陈红军接待、安排妥当,再回到采访状态。采访断断续续坚持了两个半小时。2015年6月24日这一天下午,天空晴朗,但天气预报有中雨。下午5:40分,天空陡然阴沉,只是一瞬间,那场酝酿了一整天的雨终于下了下来,一刻钟的雨,下得淋漓尽致。此刻在李埠镇破旧的办公楼里,这个精干的年轻人已经从引江济汉工程那些散漫却清晰的记忆里回到现实,正为我描绘李埠镇明天的壮丽美景。 

陈红军,湖北省荆州市荆州区李埠镇党委书记,引江济汉的工程源头所在地的父母官,历时4年半,耗资60亿,惠及4县11个乡镇,被称为中国现代最长的一条人工运河------江汉大运河,已在他镇守的辖区打开缺口,长江水长驱直入67.23公里,直抵潜江高石碑。 

  水危机与引江济汉的工程意义 

这条江汉大运河的开挖,应该缘于我们生活的世界面临的水资源危机。 

水,作为一种物质,存在于我们生命的时空。清人王世桢在《池北偶谈》中说:水,君子也。其性凉,其质白,其味冲。其为用也,可以浣不洁者而洁,即拂汤投以油,亦分别不相混。水的质朴、水的纯洁、水的多情,历来为古今诗人所钟爱、所寄寓、所歌吟。水是生命之源,也是文明之源。 

然而水之于不同的城市,有不同的感受,有的城市盼水,有的城市怕水,有的城市躲水,有的城市防水,我们面临着一个水危机的环境。水是历史也是现实,水是活力也是象征,水是资源也是财富,水是灾难也是机缘。 

我国南方河网密布,尤其是长江,格拉丹东的冰川奔流而下,其入海水量占径流量的94%以上,多年平均径流量约9600亿立方米,而北方十年九旱,天津“盼水妈妈”的城标显示一个缺雨少水的城市困境。“南方水多,北方水少,借点水来也是可以的。”一代伟人毛泽东主席在建国之初对于南水北调的设想在60年后成为现实。 

南水北调分为西线、中线和东线工程。其中中线工程从长江支流汉江的丹江口水库引水至北京,每年将有95亿立方米汉江水调送,以解决华北京、津、冀、豫水资源危机。汉江上游的来水量由此减少了四分之一,下游水量少了,容污能力差了,自净能力、灌溉能力将会减少,生态环境将会恶化,于是,专家们决定从长江调水,补充汉江中下游的水量,这就是引江济汉的工程意义。 

进水口选在李埠镇与拆迁军令状   

李埠,长江边的小镇,是荆州市的放心蔬菜基地,它地处江北,平均海拔36.5米,地理坐标处东径111°54'—112°19'和 北纬 30°6'  交汇点。国家一级堤防荆江大堤上段经过它的辖地。在荆江的抗洪史上,九具镇江铁牛尚存两具,其中之一就是李埠铁牛,至今它昂然镇守在荆江大堤旁。 

引江济汉工程的源头就选在了李埠,这个小小的乡镇一下子众人瞩目。工程横贯全镇,全长6.4公里,跨越天鹅、沿江、白荷三个村和一个养殖场。工程建设范围内,共需拆迁房屋346户,永久征地5600亩,临时征地4200亩,迁出坟墓5280座和大型庙宇1座,砍伐树木5万余株,拆除违章建筑74处,新建还建小区4个。 

想像需要征用近万亩土地的国家工程落户本土,小镇的人们惊住了。一石击起千层浪。当荆州区委召开引江济汉工程建设动员大会后,全镇掀开了锅。人们兴奋,终于有个国家项目光顾咱们这名不见经卷的小镇了!有人在盘算猜测,这项工程是否能让自己的腰包变得鼓一些?有人在着急焦虑,如果划定在拆迁范围内,意味着要舍弃祖祖辈辈居住的故园。 

不管怎样,小镇的人们达成共识,工程是保证南水北调,保证汉江下游人民生活。开工的时间已经确定,2010年3月26日。拆迁的命令在2月23日正式下达,首批征地拆迁的天鹅洲46户村民必须在开工之前全部搬离!繁重任务摆在了李埠镇党委班子面前。 

这一年,时年34岁的陈红军以镇党委副书记的身份与班子成员站在了引江济汉工程的前线,他们拿着向区委签定的军令状,分成四个小分队带领50名成员于2月26日带着行李、洗漱用具和工作日程表进驻天鹅村三组,每个小分队负责12户的拆迁任务。此时离工程动工仅仅只有一个月时间。 

红彤彤的横幅拉在路上,五颜六色的标语贴在村组。2月的李埠,在这个乍暖还寒的早春,隐隐涌来春潮。 

还有两天是元宵节,乡村还处于祥和的春节气氛里,对于这些登门的不速之客,平日里热情的乡亲们给了个冷脸。 

陈红军带的这一组进驻的是天鹅村3组,那是工程节制闸的所在地。拟建的移民房还没征地,这即将拆迁的46户村民,得搬到临时安置点的帐篷居住,而补偿的标准尚未出台。 

村委班子会开了,党员代表会开了,第1天上门,村民们给了他们一个闭门羹,任你在门前好话说尽,那门就是不开。第2天,第3天,第4天,天天如此。冷战磨得这一拨先头部队没了脾性。他们白天做完工作,夜晚齐聚食宿点,交来的都是白卷。沮丧的心情难以描述。陈红军决定调整思路,他说坚冰一定要打破,一定要进入村民的家中交谈。第5天,再上门时,他们不等村民关门便挤在门口笑着对村民说:“老乡,正月里来是新春,到你家坐一下不行么?”门是打开了,也让你进了,但凳子不会给你坐,你说你的话,我干我的活,咱们两不相干,仿佛统一了口径,他们紧闭双唇,任你笑语相待,那一厢就是冷若冰霜,到晚上9点,看这些人还没有走的意思,主人烦了:“你们还要不要人休息了,走啊,不走就报警了。”工作组的一位成员笑了:“我就是派出所的所长,我们不偷不抢,你报什么警?”主人无可奈何了,双方僵持。 

傻等不是办法,为尽快打开缺口,工作组成员摸排拆迁户与各自的同学、亲友、上级是否有关系;又找到李埠学校校长,让有在学校上学的拆迁户的孩子做家长的工作;另一方面,对于拆迁户房屋请来测量公司丈量,请来评估公司估评,所有的数据一丝不苟记录在案。 

第5天,终于有村民开口了:“咱知道,这是国家工程,3月26日得开工。选定在咱这地方,按理该支持,可补偿标准都没出来,到底补多少也不清楚,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把屋拆了?家搬了,地失了,今后怎么生活?” 

国家的补偿标准马上会出台的。这项国家工程涉及的搬迁户千千万万,不是咱李埠一个地方,三峡工程、南水北调涉及的移民上百万,国家会给我们标准的,请大家理解,也请大家支持。”陈红军诚恳而认真。村民们听了,仍是没有一户签字。 

陈红军对他负责拆迁的12户村民家庭情况进行了详细摸底,有一户程姓人家的家境让他辛酸,这家女主人不幸患了乳隙癌,化疗使她掉光了头发,治病花了不少钱,一家人正为生计发愁,这节骨眼上又要拆迁房屋,程家人满心不情愿。陈红军决定从程家入手,他拿出5000元工作经费看望病人,要她加紧治疗。工作组的诚心终于感动了程家人,程家的当家人当即在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这是工作组进驻天鹅村的第6天取得的第一个成果,这一个成果好比星星之火,几天内呈燎原之势,不仅是陈红军的组,其他的另外三个组也是齐头并进,46户人家全部在2月20号签完了协议。 

人们在未来的台基上搭起了棚。运走从家里搬出的床铺家什,面对空空如洗的祖屋,依依难舍,频频回首。 

给土地爷过一个难忘的生日   

站在宏伟的荆江大堤上,看阳春三月的田野是一幅美仑美奂的风景画,当温润的春风吹过,大片大片的油菜花便开了。田园里粉的梨花红的桃花和那新翻的泥土引来蜜蜂成群。 

在2010年的这个春天,天鹅村一群老人正虔诚地捧着香火,向建在土坡上的土地庙跪拜,他们在为土地爷农历二月初一的生日举行庆祝仪式。荆江千百年历经的水患让老百姓自发组织的这个祈愿风调雨顺的祭拜仪式已经整整延续了三百年,它已成为居住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的心灵寄托,成为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一种精神渴求。 

人们相信对土地爷的虔诚带来的灵验,它与息壤、与镇江铁牛一样,让居住在长江之畔的百姓护佑着心中的神祇,从不去侵犯折损庙里的一草一木。 

而如今,这座红墙青瓦的土地庙一样面临搬迁。它所在的地方,正是江汉大运河的进水口船闸。荆江大堤将在此挖开一条1500米宽的大口,然后向内收缩成一条宽110米的水面。长江水将穿过荆江大堤、318国道、汉宜高速,跨越长湖,直抵汉江。 

土地庙的迁移是村里的一件大事。老人们为土地爷过完这个生日,希望政府能找到另一块风水宝地,挑选一个黄道吉日,恭请土地爷另搬新家。 

陈红军望着这些虔诚而满脸沧桑的老人们,点头答应。 

  龙洲垸如期举行的人工运河开工典礼     

2010年3月26日,荆楚大地迎来了又一个伟大的治水壮举。中国现代最大的人工运河——南水北调中线一期引江济汉工程开工典礼在荆州区李埠镇龙洲垸举行。58年前的春天,荆江分洪工程在江南动工,30万人75天建成水利奇迹工程成为一座世界治水丰碑。 

国务院南水北调建设委员会办公室主任张基尧来了,湖北省委书记罗清泉来了,省长李鸿忠来了。开工典礼上,张基尧语重心长地说,湖北省是南水北调工程的核心水源区,引江济汉工程的全面启动对长江中下游治理开发有着重要作用。他感谢李埠人民为了工程建设做出的牺牲与奉献,他寄语施工单位和职能部门坚决落实“质量第一、安全第一”的理念,把引江济汉工程建设成为质量一流、节俭高效、和谐廉洁的工程。随着张基尧一声“开工!”的口令,在漫天飞舞的彩带中,他饱含深情地挥下龙洲垸的第一锹泥土。陈红军和那46户首批拆迁户以及现场上千名群众与工程建设者们,见证了这个难忘的历史性时刻。 

此时的陈红军知道,更大的任务还在后面。 

他的担心很快成为现实。工程开工后,除了先期进驻的葛洲坝第一工程公司在工地施工,荒凉寂寥的原野并未见热火朝天的建设场面。移民安置依然没有一个补偿标准,这时的荆江岸边已经进入梅雨季节,居住在帐篷里的46户村民,床上是潮湿的,地上爬满了蜈蚣、蟑螂,老鼠啃坏了衣物,出洞的蛇也趁机钻进了帐篷。由于没有窗子,没有浴室,很多人身上起了湿疹,奇痒无比,从3月到6月,时令跨越了春夏两季,而征地似乎遥遥无期,更别谈移民新居的建设。 

陈红军急得上火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抚那46户拆迁户,更怕是接下来大面积的拆迁会因此受阻。老百姓却不找他了,也不找镇政府了,他们跑到省里去,找省政府、找省南水北调局、找国土资源厅,区、镇领导也跑,他们去咨询,去要政策,20多次往返,终于,7月份国家下达了土地和房屋补偿标准。以分摊2倍的青苗补偿、8倍的劳力安置和10倍的土地征用费,土地补偿标准为每亩29420元。砖木结构的房子每平方米补偿付478元,砖混结构每平方米补偿576元。专项资金征地,劳力、青苗补偿及房屋补偿数额公示,然后,修正,一次,二次,三次。核准后打卡入户。 

至此,第一战役告一段落。 

   

工程进度与拆迁歼灭战

   

工地在沉寂将近半年后,一下子热闹起来。8月份开始,在白荷村修建防洪闸的大禹公司、在荆江大堤外修建开口段的葛洲坝第二公司、承建通航工程的中交二航局、修建防洪闸的中水八局、修建李埠四大桥梁的中铁七局在中标后相继进驻工地,工地上机声隆隆,人声鼎沸,六个工程建设公司在李埠镇的建设全线展开。永久征用的5600亩土地和临时征用的4200亩土地已经划定,拆迁在即。 

300来户房屋,5000来座坟墓,50000余株树木,这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也是一块不得不啃的骨头。依然是驻村入户,所不同的是,这次陈红军提出,所有成员必须用“五心”对待拆迁户,即要有“耐心、细心、真心、用心和责任心”。 

以土地补偿为例,分为果园、菜地、鱼塘、水浇地、旱地等十多种,各有各的补偿标准。而房屋补偿,违建房则不在国家补偿范围之列。补偿测算中,有婚娶添口的,有墙裂屋漏的,一元一角算不好,都会引起矛盾。这是必须细心、用心才能不出差错的。 

农户认为补偿标准偏低,他们说以前盖房三、四万就够了,如今盖房材料费、劳力费都上涨了,怎么都得上十万。他们还担心补偿本来不高,要是各级政府截获一点,到老百姓手里就没有多少钱了。 

对老百姓的这些疑问得耐心解答。事实是,所有的补偿李埠镇政府全部下拨,没有一分截留。 

虽然还有村民不满意,但真正到了拆迁的时候,大部分人还是按照协议将锅碗瓢盆和家什装上了板车,新村尚未建成,通情达理的村民投亲靠友,拖运至新的“”。 

现今的工程建设不比过去的肩挑背扛,机械化操作大大提升了工程建设进度,也加大了拆迁的紧迫,往往是先一天拆掉的房屋地基,到第二天就变成了工地。 

紧锣密鼓的拆建进行到2011年10月,李埠镇拆迁报表显示,346户拆迁任务只剩99户。 

10月8日上午,李埠镇换届选举如期举行,陈红军当选为镇长,他的履历表上写着,他出生于1976年,籍贯孝感,由海南海军连职干部转业,在区信访局工作三年,而后调入李埠镇,先后任纪委书记、副书记。 

2011年11月23日下午,新一届荆州区委再次召开拆迁工作紧急动员大会,会议要求,为确保工期,所有房屋必须在12月25日全部拆除。又是一个倒计时。刚刚上任的陈红军陡感肩上的压力比做副职时重了许多。 

多年的军人生涯让他养成了踏实细致的工作作风,拿着拆迁名单仔细排查,他发现面临的拆迁任务远远大于上报的户数,不是99户,而是151户!那些只掀了个顶,打了个角的房屋竟也被统计进已经拆迁的范围之内了。陈红军向镇党委书记作了汇报,两人决定将情况如实上报区委,区委指示陈红军,无条件按期攻破拆迁堡垒。 

陈红军冷静分析拆迁形势,周密布署行动方案。他把工作专班兵分几路,各负其责。拆迁专班深入农户做工作,白天忙拆迁,晚上入户签协议;政策咨询专班收集群众反映的情况,做好答复解释工作;维稳专班认真做好接访,进行矛盾隐患排查,对有可能引发集体上访、群众闹事的拆迁户重点关注,研究应对策略。同时他要求所有拆迁工作按政策阳光操作,对不同的拆迁户,采取不同的对策。对困难户,给予适当照顾并帮助拆迁;对按时拆迁户,依然以奖代补,给予每户3000元的奖励。对于新居示范点,加紧督办还建安置点建设,组织拆迁户去参观,让他们自己定户型,自己找施工队,一张图纸下来,自建联建全凭村民的意愿。水、电、路三通一平由政府负责,以还建促拆迁,安民心。为弥补拆房劳力不足,陈红军调来4台大型拆迁机械和30人的专业拆迁队伍加快拆迁速度。他已经没有了星期天,打球的爱好也丢到了九宵云外,往往是忙着忙着误了吃饭的时间,他一直以来棒棒的身体出现了不适,他终于因胃溃疡躺倒在病床上。检查还未做完,他不顾妻子和父母的阻拦毅然返回了现场。 

陈红军带着感情做拆迁工作,用真情感染人,将原则性和灵活性相结合,最终赢得了拆迁户的配合。 

故土难离,祖屋难舍,这是每一个拆迁户的正常心情,陈红军理解他们,所以他的工作做得耐心做得细致。有个王大伯,不管怎么做工作,他就是不拆,他舍不得他的家,在这间屋子里,他和妻子养育了3个孩子,房前屋后一草一木、一花一树似乎都已成为他生命的另一个延续体。陈红军带着病体和工作人员一次又一次上门,一共去了13次,到第19天,王大伯终于含泪签下协议,拆迁那天,他连房前屋后的每一棵树都一同带走了,走时一步三回头。 

陈红军虽是军人出身,外表却温文尔雅。一些违建户,按政策没有补偿标准,当工作做尽,政策入心,却仍是有少数违建户主拒不配合。眼看倒计时一天天逼近,任你嘴皮说破,这些人仍旧不理不睬。 

陈红军决定重拳出击,他的果敢刚强凸显出来,一场声势浩大的拆迁飓风即将扫过李埠深秋的原野。 

他算定区委给定的最后拆迁期限,组织工作人员、青年民兵和公安警力携带挖机、推土机进驻现场,决定依法强拆。强大的攻势,让违建对象情绪失控,对峙中,有人竟将10多瓶汽油泼向拆迁人员,现场只要有一丝火星引燃,后果不堪设想。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红军没有后退,在再次耐心劝说无果的情况下,陈红军冷静指挥拆迁人员手拉手围成人城,采取逐户清障拆除的方式各个击破,快速完成了第一户拆除对象的清场工作,在搬运出拆除对象家用电器、生活用品等物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挖机完成了房屋整体拆除,打开了集中强拆的突破口。强拆震慑了那些固执的违建户主,拆迁势如破竹,违章建筑在4小时内全部拆除。拆迁工作取得最后胜利。 

人们始知,这个新任镇长可不能小视,他温和的外表下有一颗刚烈果断的心。 

等一等,再挖那3座无主的坟 

交付施工方的征迁土地,意味着地面的附属物得全部清理干净,房、树、鱼塘、菜地,还有祖坟。 

在农村,即使是火葬,将逝者骨灰埋入地下时,人们也会为其隆起一个坟冢,因为那是逝者的家。老祖宗说,人死,入土为安,不打扰他们,让他们与大地合为一体,灵魂得到安宁。所以坟茔迁移对后人是一件大事,是一件壮举,它涉及礼仪与孝道,涉及风俗与祭奠。 

在长江流域的礼仪习俗里,迁坟是颇有讲究的。小辈不迁坟,腊月不迁坟,犯煞不迁坟。眼看已进入腊月,这腊月迁不了,正月难道就迁得了么?如果正月迁不了,这三月份怎么按期交地呢?这可难坏了陈红军,一边是施工队最后交付征地的日期,一边是村民那不得轻易掀动的墓地。 

怎么办啦,村民不迁坟,这可不能强挖强迁。此时,在引江济汉工地,有一个人将陈红军的烦恼看在眼里,他悄悄地去买了鞭炮和香纸,拉起陈红军,到村民中走访,他们走进一位老大爷家里,对老人说:“大爷,已是腊月啦,要过年了,让祖宗们也好好过过年吧,咱们的工程惊扰了您的先人,我们想向您的祖先道个歉,请您带我们去给老祖宗们上个坟吧。” 

这个人不是别人,他正是时任省南水北调工程局法规处处长李静。 

老人看着这位气度不凡的男子在镇长的陪同下说是要给自己的祖宗上坟,有些不相信,直到走入坟场,看到李静与陈红军烧起的香纸烟火袅袅升空,燃放的鞭炮在寒风掠过的原野炸响,老人才止不住老泪纵横,连声道谢。他当场表示,等正月过完,三月份一定迁坟。 

李静说:三月份您迁坟时我一定到场祭拜。又对陈红军说:“记得到时通知我。” 

到来年春暖花开的三月,李静果然专程从武汉赶到天鹅村,参加了老人迁坟的祭拜仪式。他仍是自己悄悄地买了一挂鞭,告慰老人的祖先。老人激动地对帮助迁坟的乡亲们说:“我老汉何德何能劳这么大的领导专程赶来为我的先人祭拜?他们为了工程早日完成,没有一点架子,真心实意对待我们老百姓,我们要支持他们的工作。” 

老人的一席话感染了在场的乡亲,一人传十人,十人传百人,乡亲们表示一定支持工程建设,不耽搁征地交付日期。迁坟之事在李静燃放的鞭炮中由无声抵抗转为积极配合。陈红军说,李静处长的为人处事,让他在与李静总工相处的那些日子里,学到了不少东西。 

更多迁坟的村民希望请道士择吉日动迁坟墓,可如果家家都请道士做道场,那又得等到哪一天才能迁完?陈红军征求乡亲们的意见,最后决定依照乡俗为他们请来道士集体做道场,然后集中迁坟,这个提议得到村民的一致赞同。 

道士选定了坟山的坐向,又选定了黄道吉日,道士说,迁坟之日要做到不犯三煞,即主破财的劫煞、主病残的灾煞、主孝服的岁煞,不冲犯三煞将使死者得享安宁,生者荣获富贵。 

道场让乡亲们的心灵得到慰藉。原本计划一周完成的迁坟任务三天内差不多全部迁移。当征地交与施工方时,只剩下3座无名坟冢。 

施工方决定强行迁坟,陈红军请求:“等一等,请再等一等”。他已派人多方查找无名坟茔的后人。终于,两天后,一位中年男人风尘仆仆从外地赶了回来,他在外地打工,已经两年没有回村,当他得知消息匆忙赶回看到那三座尚未动挖的坟包,一句“谢谢”刚出口,泪水就一下子涌了出来。 

引江济汉通水前的小插曲   

寒来暑往,一晃4年半匆匆而过。4年中,陈红军瘦了,黑了,精干了,成长了。当初换届时,班子成员一下子调走了3个,他被留下来升任镇长,后升任镇委书记。这些年他就像一个救火车,哪里有险情就冲向哪里,只因为要制止那有可能蔓延的火势殃及工程进度。 

工地在一天天变化,镇政府忙完拆迁忙建房忙协调,陈红军和所有的乡亲一起憧憬着这条千吨级船舶“黄金水道”建成后的运河新姿。 

无论是酷热难耐的暑天,还是寒风凛冽的严冬,不论雨雪天晴,1400多个日日夜夜,在荆江河段,在李埠小镇,建设者们浸风沫雨,工程建设进展顺利,广袤的田野,龙洲垸的船闸已经初具雏型。到2013年1月30日,长湖180米倒虹吸使经过运河渠底的上下游湖水相通;2014年1月下旬,引江济汉重要控制性工程——庙湖铁路特大桥最后一片T梁顺利落梁到位,成功合龙。而荆州境内引江济汉工程将建的24座桥梁,大部分桥梁业已开建现形。 

到2014年春天,只要走进李埠镇,远远地就可以看到,五组擎天大柱支起重量为780吨被称为亚洲之冠的厚重闸门,闸上的千吨大吊已经高高在上雄视千里沃野。两个“龙口”一个进水、一个进船,像一个大写的“”字。 

引江济汉工程指挥部确定,通水时间为2014年9月26日。 

就在工地进行“最后一挖”倒计时清理工地的关键时刻,9月23日上午,陈红军被一个急促的电话叫到了即将于三日后举行通水仪式的现场。现场50多人堵住了闸门,施工被迫停止。施工方与现场群众对峙着,形势相当危急。陈红军挤进现场,大声说:“乡亲们,还认不认得我?我是镇长陈红军,请大家安静,请派代表说清你们的问题,我一定尽力为大家解决,请大家不要影响施工。”人群安静下来。村民们反映了两个问题:一是土地补偿中关于自家门前的晒场,在房屋拆迁时曾有区领导答应要帮助解决,但这位领导调走后,这个补偿一直没有到位;二是安置点的外墙,领导说要统一外观,答应每户给补偿,也没有解决。 

陈红军将问题了解清楚后,当场表态,马上请评估公司对晒场和外墙给予评估,并一定全部补偿到位。当天镇政府请来了评估公司,对这些村民的晒场和另外12户村民的外墙给予了评估,补偿费用全部由镇政府解决。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施工继续。 

2014年9月26日上午9时26分,荆州龙洲垸节制闸水闸缓缓升起,滚滚长江水喷涌而出,引江济汉工程正式通水。源源活水唱着歌儿,伴着轻旋,以200立方米/秒的初始流量从李埠镇龙洲垸出发,途经荆门沙洋,在67.23公里的渠道里欣赏沿途风格各异的55座桥梁景观,直抵汉江兴隆段,全程24小时。据说,通水之后,引江济汉工程每年将向汉江补水31亿立方米,相当于约30个武汉东湖的水量。有诗赞曰:平原千里运河开,贯城穿湖吻汉江。众欲乘舟从此去,旋达潜市醉虾香。 

坐在一条板凳上我们是平等的     

看着浩荡北去的长江水,陈红军几年来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几年来,面对这么浩大的国家工程,他吃不香,寝不安,此刻他长长地嘘一口气,他知道那些心血没有白费。 

四年多来经管的1.8亿资金,在工程结束后的审计中,没有出现一点问题;在他的辖区内,没有一个老百姓上告。他回忆几年的工作,心里充满安慰。 

为了确保工程顺利进行,他减政放权。他成立李埠镇工程协调指挥部,下设三名副指挥长,分别协调各施工单位与村委工作,由过去凡事都得一把手点头才能办结的方式,改为2000元以内的处理权由副职作主,2000至5000元报告指挥长,5000元以上集体研究决定。便捷的工作思路大大减少了解决问题的时间,化解了不少不必要引起的矛盾。 

为了老百姓的集体利益,他尽心尽力。他熟悉工程补偿各种政策,也深知镇政府财政状况,但是他对国家补给村民的所有补偿一分也没提留。按政策,对于补偿乡镇有10%到30%的提留,有的乡镇就有留成,陈红军不管别的乡镇的做法,公开透明的补偿资金让村民们一目了然。有个拆迁户的孩子要找工作,他给介绍了单位,人家要给他送烟酒,他诚恳地说,我帮你是我的职责,我不在这个位置上你也不会来找我。有个拆迁户的孩子上学有困难,他出面解决,人家要给他充话费,他婉言谢绝。他明白,作为基层干部,一边是伤不得的乡情民心,一边是关乎大局安稳的担当。 

为了干部安全资金安全,他严格管理。他在部队学习过财务专业,多年的行政工作使他深知廉洁执政和严格财务管理才能保证国家资金安全,只有资金安全,才能保证干部个人安全,家庭安全。他为此将财务专班独立开来。村委30%的集体金由村里自主支配;开支发票须有经手人、农户、会计和分管指挥长签字后再到他那里审批;所有经费往来一律打卡结算,不允许现金交易。 

几年来,他先后接访20000余人,3次上北京,43次上省城,对那些上访的村民他没有一丝厌烦。 

他有的只是对家人对孩子的歉疚。 

他说,我不是政策的制定者,我只是一个执行者,我要保证自己履职尽责,在执行政策时不走样,只要在政策许可的范围内,出了问题,我负责。 

他说,我是一个普通人家出身的孩子,党教育我,把重担交给我,我来自老百姓,就要好好服务老百姓。 

他说,我与你们只是工作分工不同而已,我们坐在一条板凳上,我们是平等的。 

这些,都是陈红军说过的话。 

田纳西与金凤凰以及陈红军的生态梦想   

引江济汉工程完工了,江汉大运河通水了,但陈红军的工作还只是刚刚开始,他的目光已经越过滚滚北上的长江水,憧憬着李埠美好的明天。 

这一场工程大建设,李埠镇没有截留老百姓一分钱,只有占用的养殖场257亩场地,镇里获得了700多万的补偿款。我坐在陈红军的办公室,看着斑驳的墙体和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镇政府大院,想知道这位年轻的镇委书记对于李埠今后的设想。 

陈红军说:“引江济汉工程我们拿出了永久征用的5600亩土地,百姓做出了牺牲,虽然镇政府在这场大建设中没有得到多少补偿,但是因为引江济汉工程,李埠镇被国家纳入江汉运河专项规划,前景可观。建成后的运河两岸50米以内将作为绿化带,这对于百姓生活是一个大改变。移迁后的安置点使村民生活集中,每个安置点300户,既卫生又安全。地理位置突显,过去土地每亩29400元,现在升值为38000元。过去商业用地每亩20万元,现在升值为42万元,过去工业用地每亩6万元,现在升值为11.5万元。工程给李埠带来了机遇,临港工业新城将天鹅村、新垸回族村、白荷村纳入临港工业园区,中纺油脂、湘商食品园、宇兴制品等投资过10亿以上的大型企业入住李埠,而卓尔城亦在规划建设之列,二广高速和荆荆常城际铁路从弥市到龙洲村过江直插太湖接207国道,这些都将促进李埠飞速发展。 

陈红军告诉我,李埠的规划重点仍以农业产业建设为重点,无公害蔬菜种植培育仍是重头戏,要建成标准无公害化蔬菜生产基地10000亩,形成农产品加工、销售、储藏一条龙,减少流通成本,提高农民收入。 

听着侃侃而谈的陈红军描绘他的李埠宏图,我的思绪却跑在了千里之外,我想起关于“田纳西”的传说。记得2003年,时任国家水利部部长的汪恕诚就说过:“引进现代水利观念,把汉江建成现代水利示范工程,……像美国的田纳西河那样。”田纳西,这条密西西比河的最大支流,在上世纪30年代,建起了54座水库、9个梯级13座船闸,使水患连年、贫穷落后的田纳西河流域变成了一个生态环境优美、工农业较为发达的乐土。专家们认为,贯穿湖北省的长江最大支流汉江与田纳西河是世界上两条相似的河流,所处纬度、流域面积、年径流量等自然条件十分相近。 

运河奔流,它一头链着浩瀚东去的长江,一头链着古老美丽的汉江,那么它的源头李埠也会有一个田纳西效应吧。 

是的,打造生态环境优美、工农业发达的宜居温馨小镇就是陈红军对于李埠的梦想。 

是谁作过一首诗,那诗中写道: 

引江济汉的源头上,有一个村子叫李埠  有一个垸子叫龙洲垸,有一座桥梁  叫天鹅桥,丑小鸭从天鹅桥上走下来  转眼就变成了凤凰,李埠这个埠头  也跟着涅槃。   

不是吗?李埠这只在中国版图上毫不起眼的丑小鸭,会因为那条美丽的运河,涅槃成一只金凤凰,一定的。 

陈红军,无数个基层工作者的缩影,他们肩上扛的是家国大义,手里捧的是百姓亲情,既要保证国家政策执行到位,又要在最大程度上维护群众利益。这块好钢在淬火中,锻炼了智慧与情操,积累了经验与财富。 

李埠小镇记得他,百姓记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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