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藩镇操之过急两税法名存实亡
安史之乱后,在宰相杨炎的建议下,唐德宗推行两税法。然而,唐德宗在两税法初见成效,中央没有积累起雄厚实力的时候,就急于削藩。削藩失败后,征税权再次落入地方藩镇手中。最终,让两税法推行不过短短四年,就落得个名存实亡的下场,导致民不聊生。
两税法成效明显
地税征收起来还算容易,就是把两税法实施前,靠租庸调、地税等收的税,按照全国的田地面积分摊,计算出每亩田地应缴的税额,再按亩收税就行了。国家只需丈量出百姓的土地面积,就能确定应征的地税。
户税就不那么简单了。当时征税的标准,是按照官员百姓的贫富程度,从上上等户到下下等户,划分九个缴税等级,最高的一年要缴4000钱,最低的只用缴500钱。可家产不像田地是明摆着的,富人的金银珠宝大都藏得严严实实的,征税官员不可能挨家挨户翻箱倒柜,确定缴税等级。
这个问题难不倒杨炎。杨炎在推行两税法的同时,开展了全国范围的税源普查,评定官员百姓的缴税等级。杨炎规定,对官员贵族,按照官职的高低,王公贵族和一品官员定为上上等户,以此类推,九品官员为下下等户。对平民百姓,借鉴唐朝以往的做法,按照百姓拥有的房屋、家具、牲畜和商铺等资产情况,评定缴税等级。举个例子,一个普通农户张三,有房屋一间,菜园一亩,牛车一辆和少许存粮,一般被定为下上户,一年征1000钱。如果张三名下有铁匠铺等商铺,那就要提高两个缴税等级,按照中中户,一年征2000钱。
有意思的是,杨炎深知,“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要求各县,把缴税等级的评定结果,向百姓公布,接受群众监督评议。这样,杜绝了百姓隐匿财产,税官徇私舞弊的现象。
同时,为了彻底收回藩镇的征税权,杨炎还派出十余名特使——“黜陟使”分赴各州,督促地方藩镇,把财税权全部上交给中央。
杨炎还提出“量出为入”的征税原则,国家提前制定财政预算,花多少,就征多少,不收“过头税”。
由于两税法设计科学,又得到了严格的执行,成效相当明显。两税法推行的当年,收上的两税高达1300余万贯,比上一年租庸调加上户税和地税的总和,还要多700多万贯,是近60多年来,唐朝财政状况最好的一年。《通典》称赞两税法是,“适时之令典,拯弊之良图”。
两税法充分考虑了当时人地分离的情况,将征税对象由人丁转为财产,顺应了中国封建社会土地逐步集中到少数人手中的发展趋势。同时,两税法以财产多寡来征税,使税负相对公平。可以说,两税法是中国税收史上的一次重大变革。
武力削藩兵败奉天
看到两税法如此给力,唐德宗心里挺得意。在他看来,两税法是一箭双雕——不仅釜底抽薪地将藩镇的财税权都收归中央,还解决了国库空虚的问题,让削藩也有了底气。于是,唐德宗开始在宋州(今商丘)、洛阳等地部署重兵,准备武力削藩。
就在唐德宗厉兵秣马,准备削藩时,公元781年正月,成德节度使李宝臣病死,他的儿子李惟岳请求继承父位。唐德宗断然拒绝了李惟岳的请求。这就意味着,朝廷明确表态,要把藩镇收归中央。这一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咱们之前说过,地方藩镇的征税权都收归朝廷了,吃穿用度都得靠朝廷拨款。就拿魏博(今河北南部、山东北部)节度使田悦来说,本来自己征税,能养7万士兵,可现在朝廷就给拨3万人的军饷,弄得田悦只好用自己的“小金库”来养兵,心里早就不痛快了。
恰在此时,唐德宗拒绝了李惟岳继承父亲节度使之位的请求。于是,当年5月,田悦等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伙同李惟岳起兵造反,唐德宗随即发兵平叛。
这边,唐德宗和造反的叛军打得不可开交,而那边没造反的节度使也将了唐德宗一军。公元782年,淮阳节度使陈少游“请求”朝廷,准许各藩镇在中央征收的两税之外,“每一千增二百”,意思就是多征20%,归节度使自己所有。言下之意,就是既然我陈少游没有造反,皇帝你多少也得“表示表示”,要是连我这小小请求都满足不了,哼,后果自负!
唐德宗本想拒绝陈少游的无理请求,可又怕这些节度使以此为由,兴兵造反,让官军腹背受敌。于是一跺脚,准奏!
本来,两税法规定,征税权归中央,两税之外不再加征一钱。“每一千增二百”意味着节度使不仅重新掌握了征税权,而且百姓还不得不多缴20%的税,税收负担大幅增加。
随着战事的进行,官军“聚兵日重,供费日多”,两税法征上来的钱粮,很快就花光了。公元783年十月,由于军饷不足,官军哗变,唐德宗再次重温了年少时的惨痛经历,从长安仓皇逃至奉天(今陕西乾县)。
两税法名存实亡
灰头土脸的唐德宗到了奉天,心里五味杂陈。藩镇实力太强了,但开弓已经没有回头箭,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呢?
就在此时,大臣陆贽建议唐德宗,效仿商汤,向天下检讨过失,以德服人,“感化”那些藩镇。于是,唐德宗随即下了个罪己诏,昭告天下,洋洋洒洒2000多字,里面大概意思是说,我李适才疏学浅,即位以来,所作所为有失天道。这次战乱,是我这个当皇帝的不对,为了表示歉意,我也不削藩了,也不上收税权了,你们这些个藩镇爱咋咋地吧。
不久,地方藩镇撤兵。地方藩镇夺回了征税权后,国家收不上这些地方的税,国库很快又见底了。唐德宗不得已,又在两税之外加征了新税。而官员们,一面巧立税收名目,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另一面欺上瞒下,在唐德宗耳边鼓吹国泰民安,粉饰太平。
有一次,唐德宗打猎时心血来潮,到一个叫赵光奇的农户家中歇脚。唐德宗随口问道:“老乡,日子过得怎么样啊?”赵光奇回答:“不怎么样。”唐德宗很奇怪:“今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为何会不怎么样呢?”赵光奇壮着胆子回答道:“朝廷以前口口声声说,两税之外就没有其他的赋税了,可现在,官府的苛捐杂税,远远超过了以前的两税,还能过上什么好日子哪?”
赵光奇的大胆直言,让唐德宗有了一个难得的、了解实情的机会。按常理说,唐德宗应该反思百姓穷困的根本原因,可唐德宗却是一拍脑袋,给出了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答案:免除赵光奇一家的赋役。
对于唐德宗的做法,后来的司马光讽刺道:“以四海之广,兆民之众,又安得人人自言于天子而户户复其傜赋乎!”意思就是说,唐德宗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而只是免除了赵光奇一家的赋役,而那些没有机会见到唐德宗的千万黎民百姓,只能继续饱受苛捐杂税之苦啊!
两税法曾让大唐王朝无限接近复兴的轨道,如果唐德宗能逐步削藩,长期坚持两税法,也许能够再现大唐盛世。然而,唐德宗却在两税法初见成效,中央没有积累起雄厚实力的时候,就急于削藩。削藩失败后,税收权再次落入地方藩镇手中。最终,让两税法推行不过短短四年,就落得个名存实亡的下场,导致百姓民不聊生。再加上政治腐败,藩镇割据依旧,大唐帝国再现盛世的希望,成了一个永远不能实现的梦想。
尽管唐德宗的税收改革失败了,但两税法在制度设计方面的进步性却熠熠生辉。两税法作为中国税收史上的一次重大变革,对中国税收制度产生了深远影响。此后的700余年间,历朝历代都把它作为一项基本的税收制度。同时,两税法所倡导的“量出为入”的国家财政预算制度,和按照财产多少,分级分类征税的税负公平原则,也为现代财税制度提供了有益的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