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众多历史名城一样，湖北省襄阳市与水密不可分。汉江穿城而过，分出南北两岸的襄城、樊城，隔江相望。此外，还有30余条河流在此汇入汉江，淮河的部分支流亦流经于此。在当地人的生活里，奔流的江河之水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翟湾村也因为水而闻名。这个位于襄阳北部的普通小村庄，在2006年曾经因为河流污染被列入中国癌症地图。从那时至今，翟湾村便一直在与污染和疾病纠缠。
■名不符实的白河
要去翟湾，首先要从襄阳坐1个多小时的汽车到达距离最近的集镇，再坐半个小时的“电麻木”—— 一种被当作公共交通工具的三轮摩托，因为司机开起来经常无视交通规则，因此获得了如此“雅称”。
对于记者这样背着大包、说着普通话的外地人，当地居民并不陌生。一位“电麻木”司机热情地拉着客。“是不是去翟湾的？上车上车。”他说，“来看水的吧，这个月我拉了好几个，都是你这样的。”
车行半个小时，就已经能远远地看到白河。白河发源于河南省伏牛山，流经南阳等市、县后进入湖北省襄阳市，和唐河在襄阳汇合后流入汉江，是汉江最大的支流。翟湾村是湖北省靠白河最近的一个村，也是白河从河南省进入湖北省流经的第一个村庄。
在白河上摆渡的翟富显是为数不多现在仍居住在河边的人。他说，8年前，白河名字虽然叫白河，但却是一条黑水河。“河里啥都没有，连条鱼都没有，严重的时候，泡沫有这么深。”他用手比划出几厘米的厚度，“河里的沙子都是黑的，挖出来的沙也是黑臭黑臭的”。
据环保部门调查，当时在白河流域有众多的小型造纸、酿造、化工、冶炼和制药等高污染企业。这些企业的废水都是直接排入白河，致使水的酚含量超标4.5倍。酚是一种致癌物质，长期饮用含酚量超标的水容易致病。
疾病的阴影开始笼罩在村庄上空。60多岁的村民翟丽萍回忆说，据他们自己统计，癌症主要是胃癌和食道癌，在翟湾村，平均每10户人家就有一位癌症病人。几年间有70多个青壮年劳动力因为患癌症去世，而且患癌死亡的村民中靠近河边居住的占大多数。大家都把问题归因于河水。
在同时期污染严重的淮河流域，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的专家发现，在污染最重、污染时间最长的地区，即汾河、泉河、沙颍河、涡河以及奎河等支流地区和南四湖流域，肝癌死亡率快速上升，已超过全国平均水平数倍，胃癌、食道癌的发生规律也与肝癌基本一致。这个结论似乎印证了村民的判断。
对污染的恐慌直接影响到村民的生计。“村里的菜到别的地方都卖不出去，人家说你的有污染。”翟丽萍说。
■治污历经反复
2006年，翟湾村被多家媒体曝光，甚至上了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节目。白河上游的小造纸厂、小化工厂陆续被整顿关停，违法排污得到了大力治理。
在翟富显的记忆里，2008年~2010年，白河水质由深黑的酱油色开始向好的方向转变。在政府和民间环保组织的帮助下，村子里开始挖掘深井，统一集中供水，村民的饮用水质量开始改善。
但是，从2011年年底开始，持续了数年时间的治污渐渐放松，白河上游的小造纸厂、小化工厂又重新开工，到了2013年，白河污染出现严重反弹。每天都在和水打交道的翟富显说，小造纸厂、小化工厂换着法子躲避监管，不再是日常排放，而是隔三差五地集中排污，白河水在集中排污时段又成了酱油色，这样的污水浇灌庄稼，地表上都会结一层白色的烧碱。
更令人担心的是饮用水安全。翟湾村卫生室的乡村医生告诉记者，前几年村里虽然打了深达130米的水井，但现在也受到白河污染的渗透，水质开始一天天恶化。村里还有20%左右的村民是饮用自家水井里的水，这些浅层水井污染更为严重。
村民将举报信寄到了当地报纸，媒体曝光后，舆论哗然。从2013年下半年开始，由环保部出面督办，白河上游一批污染企业再次被关停。此外，豫鄂两省环保监测部门加大了对白河水质的监测力度，环保人员每个月都要到湖北省翟湾村渡口取几次河水抽检水质。
翟富显是襄阳市绿色汉江环保协会的义务水质监测员，他的白河水质监测日记显示，白河的最后一次集中排污时间是2013年8月24日。从那之后，翟富显就再也没有看到白河集中排污现象了。
■农业污染更难治理
翟湾村的问题终于得到了改善，但白河以及汉江的整体状况，却依然令人担忧，而污染的原因，也越来越复杂。
2014年4月23日，汉江武汉段水质出现氨氮超标，武汉城区两个水厂的取水口水质受到污染，先后紧急停产，有30多万名居民用水受到影响，甚至引发市民到超市抢水的恐慌。
事后查明，和往常由工业废水导致的污染不同，此次污染原因之一是平原地区农作物大量施氮肥。
上世纪80年代，政府在农村开展推广化肥与塑料薄膜的“白色革命”，着力发展化肥工业。特别是聚酯类、有机磷类农药开始占据国内市场，虽然效果好、成本低，但排到水里污染更大。几十年之后，农业污染的隐性效应正在逐步显现。
在翟湾村就是如此，翟丽萍说，农业种植结构开始趋于多样化，常常是一亩种四季。“对化肥和农药的需求翻着番儿长。”她说，“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剩下老人和妇女在家种地，只能撒撒化肥、喷喷除草剂。”
整个江汉平原是我国重要的粮、棉、油产区，遍布大型农场，这些农场对农药和化肥的使用习惯，与白河边村子里的农妇并无太大变化。而让环保专家头疼的是，农业污染是面源污染，不同于工业污染的点源污染，有的农药污染甚至会持续几百年，更加难以控制和治理。
（来源：《健康报》2014年7月25日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