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50元假钞

        20年前的一个冬天，我在地税所上班，在小镇上收税。

        天气很冷，我心里却暖洋洋的。税款收得太顺利了，不到两小时，除了镇东头的那家油坊，其余四十几家个体户的税全缴了。听镇上街坊说，油坊老板去世不久，家里不一定有人。

        来到油坊前，只见大门紧闭。我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位小伙子走了出来。看上去小伙子十五六岁，像刚出校门的中学生。

        小伙子见我穿着税服，拎着包，怯怯地问了声：“收税的？进来吧。”

        我点了点头，随他进了门。柜台上厚厚的一层灰，看上去，有好长时间没开张了。

        我打开包，拿出税票和笔，趴在柜台上一边开税票，一边与他搭讪：“你是老板的儿子吧。上个月税款80元，没问题吧？”

        “嗯。”小伙子的声音很小，表情有些惶然。他打开柜台抽屉，拿出一把零钱，里面多是一元两元的纸票，大额的仅一张50元。理了一会，他将一把零钱交给我，把那张50元又放回了抽屉。我接过钱，迅速点了点，正好30元。

        “还差50。”我说，心里有些纳闷，明明有50元钱，干吗不给呢？听我催他，他显得有些紧张，先在抽屉里翻找，又摸摸身上的口袋，这样的动作，重复了两次，依然没能搜出钱来。过了一会，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拿出抽屉里那张50元钱，递到我手中。递钱时，我看见他的手在微微抖动。

        凭借多年与钞票打交道的职业敏感，我感到手里的那张50元钱不对劲，很可能是假的。

        我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小伙子低着头，脸涨得通红。我思索着，要不要当面把那张钞票验一下。踌躇片刻，我还是把钱装进包中，并对他笑了笑，把税票递给了他。

        回到地税所里交款。我抽出那张50元钱，确认是假币后，自己换上一张真钞，把税款全部交了上去。

        转眼15年过去了。我从农村小镇调到市里工作，那张假币依然存放在我的办公桌抽屉里。

        一天，镇上的一位朋友来看我，给我带来一封信及一桶油，说是一位企业家托他带来的。我打开信，信中写道：“感谢你当年帮助我。那年冬天，是我家最困难的时候。父亲去世，母亲生病，我被迫从学校退学。当时你来收税时，家里开油坊挣的钱都花光了，实在凑不齐纳税的钱。我想蒙混过关，还是让你看了出来。在你拿着那50元假钱的一刻，我的心都提上嗓子眼了……但是你没有拆穿我，而且还对我笑，那是我一生最难忘的笑。就在那一刻，我发誓：总有一天，要对你真诚地说声对不起。我接过父亲的油坊，用尽全力打拼。以前你看到的那个小油坊，现在发展成了镇上最大的油脂公司了。去年，我们公司还被评为市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光缴税就有几十万元呢。这些年，我还资助了两名贫困学生。当年，你开的那张80元税票，我一直保存着……”

        看完信，我许久说不出话来。沉吟一会，我对朋友说：“把他的手机号码留给我吧。”

        晚上，我给他发了一条短信：“收到你的礼物我真高兴。明天我把那张假钞寄给你，你和税票放一起，留作纪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