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东1100多米悬崖绝壁上凿出天河 涓涓清流润苍生(组图)

10.07.2015  19:49

  绝壁窄堤,走一步尚且胆颤心惊,当初确实一点一点人工垒起来的。

  老人清楚记得,1975年10月23日,一块巨石落下,6名民工在此遇难。

  埋锅造饭的地方

  这条绝壁上的天河,绵延50公里,至今清流涓涓。

  源头——水流坪,是我省最大的高山岩溶淡水湖泊之一。

  劈开太行山,漳水穿山来。上世纪60年代,河南林县数十万干群苦战十个春秋,在巍巍太行山上建成70公里长的红旗渠。

  就在林县人书写这一传奇的同时,我省恩施磨刀河大峽谷中,巴东县儿女历时11年,也在悬崖绝壁上凿出了一条50公里长的引水渠,至今清流涓涓,灌溉、饮用、发电,滋养沿线村落。

  遗憾的是,这条媲美红旗渠的人工天河,史料几乎没有记载。就连当地中青年一代也基本不知道,头顶上还有这样一条河!

  6日,记者攀上海拔1100多米的绝壁,重新发现天河。

   一渠清水天际流

  骄阳似火。记者驱车来到群山环抱的巴东县清太坪镇桥河村。

  汽车跨过磨刀河大峡谷,在莽莽苍苍的纱帽山西坡,沿着山间小路盘旋而上。从海拔380米左右,爬升至海拔980米,在山腰一间民房前停了下来。“现在开始,只能靠双腿啦,我带你们上去看渠。”房主人、桥河村八组谭祖顺老人,笑眯眯地迎了出来。

  今年71岁的谭老,精神矍铄,一件深蓝色的衬衫扣得严严实实,清爽整洁。他自我介绍,年轻时,曾经4次上山参加引水渠的修建,2006年之后,还做过7年的管护员。

  老人戴上草帽,提了一把短柄砍刀,健步走在前面。

  谭家屋后,有一棵树龄3000年的银杏树,号称湖北银杏王。牌上标明的养护责任人正是谭祖顺。老人守护古树,古树守护村庄。

  绕过银杏王,穿过一片茂盛的玉米地,迎面是陡峭的山坡。荆棘丛生,一条小道时隐时现。老人扬起砍刀,左挥右舞,麻利地为我们开路。

  烈日当头,我们踩着当年开山修渠散落下来的碎石艰难前行,很快汗流浃背,老人却衣扣都没有解开。

  20多分钟,我们喘着粗气到达海拔1100米左右的半山腰。蓦地,一条约2米宽的水渠出现在眼前。水渠一边紧贴绝壁,另一边,是石块垒起、一米见宽的渠堤,耸立在深渊之上。

  眼前,清水静流,不急不缓;头上,蓝天如洗,白云伸手可及;远方,奇峰兀立,山峦蜿蜒起伏;脚下,峡谷万丈,林木葱茏,梯田郁郁,村庄寂静安详。

   踏云顶天凿天河

  走上窄窄的渠堤,胆颤心惊。在前方引路的谭祖顺老人也放慢脚步,边走边向我们讲述水渠的来历。

  上世纪60年代,巴东县水布垭、清太坪一带,水利设施薄弱,遇雨滑坡,遇旱绝收,百姓生活贫困。

  在水布垭镇西北部海拔1100米的高山上,有一个叫水流坪的湖泊,是我省最大的高山岩溶淡水湖泊之一。湖泊东西长三四公里、南北宽几十米到三百米不等,湖面分为上坪、中坪和下坪,四周有龟山、蛇山、象山、虎山和狮山五座山峰环抱,水源丰沛。

  正是战天斗地、豪情万丈的岁月。或许就是受了红旗渠的启发,人们有了大胆的想法,从水流坪引水灌溉。1966年,当地政府组织勘测后,决定在崇山峻岭中开凿一条人工灌渠,起自水流坪,途经水布垭、清太坪的10多个村庄,止于长阳县的龙王冲,全长约50公里。渠道设计成两米宽两米深,每千米下降一尺,绕山自流。没有钢筋水泥,以石灰细砂搅拌成浆,填充粘接石缝。

  1967年6月12日,端午节,纱帽山响起巨大的炮声,灌渠开工。时任清太坪区太平乡党委书记饶大喜被任命为工程总指挥。此后11年间,全区17个公社67个大队的近万名壮劳力,投入了这场引水大会战。

  指挥部将灌渠分成了十多段,每段由一个连队(公社)攻坚。指挥部要求,辖区每个壮劳力轮流到工地劳动一个月。循环往复地轮班,直到工程完工。每天从峡谷底的磨刀河背50公斤细河砂或50公斤石灰到工地,算一个标准工,约2毛钱。谭祖顺当年被编在双社连队,先后4次上工地,最长的一次连续干了3个月。

  老人说,双社连队负责的一段,正是我们踏访的桥河村段,约3公里长,是整个工程最为艰险的一段。此处绝壁万丈,有一首民谣这样唱道:山羊无处走,乌鸦无处落,上看帽子掉,俯首心直跳。当时条件简陋,设备奇缺,但是,“有条件,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建设者们用坚硬的栗树做成能容纳两三人的笼子,用绳索从山顶上缓慢放至绝壁的指定高度,由一两人握住近10米长的钢钎,在绝壁上固定好位置,另外的人抡起铁锤,在绝壁上开凿炮眼。因为使不上劲,工程进展相当缓慢,往往一天干下来,只能凿出一尺深的眼。

  一锤一锤、一尺一尺……50公里的渠道就是这么凿出来的。老人清楚地记得,有11位民工牺牲在工地。1975年10月23日,一块巨石落下,砸中两个笼子,6名民工摔下山谷,当场献出了宝贵的生命。40年过去 ,老人还记得其中一人叫邓习练,40岁上下。

  为了节省时间,下午五六点钟,趁民工进山洞吃饭时,集中填埋火药,点火放炮。清太坪镇教育总支书记卢继新对记者说,当年他正上高中,印象最深的是,每天下午五六点,万炮齐鸣,震耳欲聋,石头满天飞。“这是我这辈子听到的最惊心动魄的声音,也是最令人振奋的声音。

  谭祖顺后来还参加了巴东绿(葱坡)清(太坪)公路、大(路坡)杨(柳池)公路等重大工程的建设,“都难,但最难的还是修这个渠,拿命搞的。

   悬崖绝壁书豪情

  继续前行。

  左前方兀然高耸出一大片黄褐色巨岩。灌渠上方约150米处的绝壁上,赫然一个巨大的洞穴。老人告诉记者,这里叫硝洞岩,洞里的岩石含硝,是制作火药的原料矿石。当年,总指挥部就设在洞穴里,几百民工吃饭睡觉也在这里。

  老人抡起砍刀开路。我们手脚并用,沿着七八十度的斜坡往上爬,不敢低头,只听到脚底砂石滚落的声音。临近洞口,是一条十分狭窄、陡峭的阶梯,墙壁上残留着几行模糊的黑色字迹,“此处危险,同志们注意安全,不要挤,怕发生事故!

  洞很大,可容纳千人。左侧是当年埋锅造饭的地方。顺着山壁并排挖有3个大灶台,上方十来米的岩壁被熏得一片漆黑,当年的热闹场景可想而知。

  灶台左侧的绝顶上,有一个七八平方米的小洞。洞口,白色油漆刷写的标语依稀可见:“为革命修水利,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洞内两侧,顺着洞壁砌着两排石凳。老人告诉我们,这就是当年指挥长的办公室,虽然简陋,却是整个工程的中枢,所有重大的决定都从这里发出。

  踩着乱石走到洞的另一方,老人十分激动地指着靠岩石一角说:“当年我就睡在这里,睡了3个月。”怎么睡?在悬崖边割一捆野草,或者从家里带一捆玉米秸秆,往地上一铺,垫上铺盖。或者什么也没有,和衣就地一倒,一夜就过去了。

  洞壁字迹斑驳,有一些尚可辨认,“共产党员向前冲,干部群众心连心,艰苦创业把水引,赤胆忠心好儿郎。

  过了硝洞岩,前行百余米,就是纱帽山南边的绝壁,灌渠一头钻进了隧道。

  这条隧道200米长,里面漆黑一片,因为没有带手电筒,我们无法深入探访。老人讲,当年隧道贯通,双社连队的任务就大功告成了。

  在隧道口,左右两边各立着一块石碑,已被青苔遮掩。我们扯了茅草擦拭,见左边石碑上刻着,“毛主席语录: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右边石碑刻着两行豪情勃发的诗句,是双社连队自己创作的:“踏云顶天修水渠,悬岩绝壁炼红心。”落款是“一九七五年十月一日”,那是隧道贯通的时间——这些豪气冲天的建设者,用汗水、鲜血乃至生命,向祖国的生日献上了一份厚礼。

   涓涓清流润苍生

  1978年9月,全长50公里的灌渠贯通。

  在崇山峻岭之中,这条空中玉带时而在绝壁上静静流淌,时而没入山体形成暗河。每隔500米左右,都设计有一米宽的小小水闸,或通过水管接入谷底供人畜饮用,或顺着山间沟壑飞泻而下,流入梯田。“当年通水后,机关干部、老师学生,都参加了旱田改水田的劳动,我当时也参加了。”卢继新说,“从此,这里吃米不用愁。

  谭祖顺告诉记者,1978年10月1日,灌渠竣工,全线通水,群众一片欢腾。长阳县龙王冲,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为了表达对上游人民的感激之情,特地将电影《龙江颂》送到清太坪区,一连放了半个月。次年,龙王冲粮食丰收,长阳百姓带上大米,敲锣打鼓来到清太坪,再谢送水之恩。

  在上游水量充沛时,水布垭南潭河电站还通过这条灌渠引水发电。2010年,清太坪镇投资400多万元在峡谷对面的山腰修建水厂,四五千集镇居民从此用上了清澈的自来水。水厂的水源就是灌渠,取水点就在谭祖顺老人家房屋正上方。引水管道总长2295米,从灌渠通向峡谷底部,再从对面回升到山腰水厂,是恩施州最大的倒虹吸供水工程。

  遗憾的是,由于岩石崩塌,下游部分渠道堵塞,送水距离略有缩短,目前已到不了长阳龙王冲。

  改天换地的人们,并没有给这条绝壁天河取一个响亮的名字。老一辈的建设者,习惯叫它水流坪灌渠。2012年,省旅游局到清太坪镇开展“三万”活动,发现了这条灌渠,惊叹之余,自然地联想到红旗渠,于是称它为“巴东红旗渠”。我们寻访了巴东县有关部门,一时也没有找到一点史料,甚至一张当时的照片。但不息的清流,伟岸的大山,永记那一段豪迈岁月!

 

(责任编辑:连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