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学长的沉静里等你
作者:杨梦皎
我站在这个节点上,看到许多年前自己看到的场景,无数人在同一时刻重复昨日的心情,这样的故事往往与毕业、与离别有关。曾以为夐远得不可思议的瞬间,赫然列于今天的额头,不能不有感伤初起。
我不常发思古之幽情,当初却只是看到宣传册上行政楼的一角,便决心奔赴,也许有些重大的转折,就是阴差阳错。后来就顺理接纳了武汉,她的烟火熏目、水迹漫漶,从上古到近世,她是凤鸟沿高岗而下,延颈栖迟,神姿不灭,纵使他人视之为墨池,我也嗅得铁骨梅香。可惜我挽住百尺时光,也带不走一座城的步态。
荆楚地广,武大的襟怀尤为开敞,多庆幸我的自由秉性投靠了它的无拘无涯,当校园逐渐一统于标志性语汇之下,武大仍然供给我多元选择,即使用着最夸饰的字眼,我也要形容它是我灵魂的飞地,所有逃逸了的都能实现。
只是有时回顾这四年,不免删繁就简,想推翻重建。参加百团大战又兴趣泯灭、执念于并不擅长的学生工作、没选舞龙课优游自在一整周、冬天冷夏日炎与梅操电影一次次擦肩、心有戚戚逃考了三次四六级、懒癌发作忘了和旧牌坊告别……尽管曲线、旁径、岐路都能抵达终点,我们依然想活成一条笔直的线,只是错误盘成结,我也权当花纹决然织下去,竟也遇到了淇奥君子,也明白处事有道做人必诚,也敢以精致自许,也得师友相伴,也常有四时读书乐,也终于拼却全力,圆梦北大。
大概是惬意有余,有时会忘了四年的时长,像荷锄的闲人,有千亩的田,千亩的绿,白日浅耕夜忘归。为古体诗的平仄反复推敲两个月,为一个字的合宜与否而夜半不眠,很难说清这些是刻骨的锻造,还是被延长的单纯。抬头一望,已经从黑暗丛林之枫五迁徙到了武大CBD之桂三;双手一摊,发现已拧不开瓶盖,提不动皮箱。从新图望到了万林博物馆,等来了热水空调,逢着了百年校庆,在背24字的“艰难”里同武汉一起摘取了文明城市的桂冠。孑然一身到心有所畔,莽撞失言到三省吾身,豪情渐渐转为逸气,锋刃也敛在柔软里,原来履历栏里空白着的,时间真的能替你完成,成长是一种内在。
如果大学是人生无常剧目的缩影,那么它本身也隐喻着关于我们存在的片段式、跳跃性的特征。我们在这里目睹许多人的人生,与他们平行或交错,也正是在广阔的比较平台上,蜕变才可能发生。不可复制的经历,往往只有回头才看得见意义,他者如何言说,毕竟只是过耳,选择什么,兼顾什么,我们这些将告下架的过来者也难以一一道破。缓慢地培养爱好,疯狂地投着简历,刷学分,谈恋爱,晨起日上三竿,期末刷夜诵记,不必囿于一时得失。
想想真是最好的季节,最好的人。阅世不溺世,此时孰去孰从,已有了打算,千头万绪,已从容理线,智足而力强,已能分担生计,对于人、事,更有了自主统筹的趣味。聚首不易,离散往往一瞬,你曾留着好多好多同窗的照片,曾拍过樱花城堡飘下的雪,曾将无叶的安宁收入镜框,只是它们会束之高阁,会遗忘在故纸堆,当你享有,你要把握。
此地一别,还有谁能带我横越长江乘黄鹤,可还能见到半是云雨半暄气的春天?何处的朝云带着落樱的绯色,还有什么能烈过东湖水,倾倒一壶又一壶的日月?我知道我的人生从此都是风雨中摇橹,无选择地前追,这样既是尾音又是初啼的歌声,这样醇美的青春,都不会再有。
骊歌近,人声歇,春已暮,斯地未远。
我在学长的沉静里等你。
(编辑:冯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