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孜担当首期女性写作计划 谈女性心灵成长
近日,演员刘孜受邀参与首期《嘉人》女性写作计划,畅谈女性心灵成长。刘孜有三个身份,演员、主持人和家居设计师。从影18年,演绎了诸多打动人心的人物形象,最近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角色是《等风来》中泼辣犀利的时尚杂志主编,对女性心灵成长可以说她有着自己的理解和定义。此次她用文字来描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个故事,讲述一段心灵的成长。
即使“理想比针眼儿还小”,也要善意而认真地活
佩霜给我发微信说请我写专栏,三千字,内容关于女性的心灵成长。我有点儿拿不准,担心这么好的杂志这么大的命题,要是写不好影响杂志的品质自己也不落好儿。佩霜说看了我给别的杂志写的专栏,安静中透着力量。人是怕夸的,一夸就容易飘飘然,虚荣如我便草率答应了,之后,却犯了难。我的经历乏善可陈,几行字儿就能说明白,可读性不强,凑不够数儿,达不到杂志要求的Amazing的效果。
我上学那会儿没有选秀节目,亦不曾想过我的梦想。老师问我们毕业后的规划,我说在小西天开个花店。老师盘算着我兴许能说出类似为舞台献身,最后死在舞台上这样有情怀的话,没想到我烂泥扶不上墙。我的答案让他觉得四年辛苦付诸东流,顿生挫败感气得脸儿煞白,回我一句:你的理想比针眼儿还小。
毕业后有人找我拍戏,开花店的事儿就放在了一边,我顺理成章的成为一名演员一直到现在。剧组好像游牧民族,我在其间摸爬滚打学演戏、学为人处事。多年过去,我的理想并没有变大,只是想认真本分地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不要高估自己,也不要受环境影响降低对自己的标准。
生活也许没有唯一真相
“女人的一生改如何度过?她何时窥见了生活的真相?”这真是需要我用一生作答的问题,人生太短,日日夜夜分分秒秒却又太长,在剧组,我已经熬成刘老师,过了相信“一如何便如何”的年纪。命运安排我做演员,却没有安排突如其来的重大时刻改变我一生,渐渐地,我也不认为生活有唯一真相——那该是如万花筒般,每个人的角度看去都不同的东西。
想来想去,我终究放弃了写演员刘孜。我想写一个在剧组遇到的平凡人:杨师傅。
认识杨师傅缘于三年前的一部戏,他是组里派给我的司机。
他看上去比我父亲年长一些,老穿着一件布的摄影背心,背微驼,但还算精神。他的轮廓分明,加上似乎从来没用拢子拢过的一头卷发,辨识度极强。认识他第一天,我就管他叫黄药师,他没听懂,回我一句:刘老师好!
杨师傅脾气好,做事认真,就是容易紧张,有一天助理告诉他第二天的出发时间是早六点,他心里有事儿睡不着,半夜越琢磨越不对劲,又给助理追了个电话,想确认到底是六点到我家还是到现场,助理没接,他就把车开到我家门口在车里睡了。
平日拍戏累,我上车就睡觉,跟他交流很少。有一次转景,我睡不着跟他闲聊,听他说了好多老北京的故事。他说他最爱吃火烧,还说鲁迅先生来到北京时,住在南半截胡同的绍兴会馆,他老去路口儿稻香村买火烧,那儿的火烧远近闻名。杨师傅隔一段时间就去解解馋。
他还说,他有一个发小儿命不好,偷了小卖店五十块钱,正赶上运动,后来钱还了还是被发配到新疆服刑,一去就是十五年,回来啥都没了...说到这儿,他叹了口气,说人还是本分点儿好,现如今鸡贼的多,本分的越来越少了。
杨师傅的本分、懂礼数让我印象很深,他从不和我一起吃饭,下馆子更是甭提了,生拉硬拽都不进去,说不合适。收工送我到家门口,从来没进过家门儿,更别提给他沏杯茶。办事错过饭点儿,我让助理给他买几个火烧,他捧在手里一迭连声的"哟,您瞧瞧,又让您破费了!"
有的剧组是块肥肉,有的是黄世仁,无论那种情况,滑头的司机都能卡到油水。在车底下偷偷装个油箱蹭剧组的油,过桥费和油票弄点儿小猫腻,这种技俩触犯不了法律,不太盯事儿的制片主任有时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就算群众们小圈子里传着,也没人正面给予道德谴责。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杨师傅是没功夫琢磨这些歪门邪道的,他忙得很。他本是我的司机,按说把我送回家就算收工,但有时剧组怕他无聊,得空就让他再送别的演员,碰上演员住得远,再送到家就半夜了。对他来说,起早贪黑是常态。别的司机经常遇到这种情况,胆子大的,直接拒绝,嚷嚷两声,发号施令的也就怂了。人老实,总要多受累。
我会一而再地想起并提醒自己,死亡是那么切近,人之为人的限制那么不可突破,因此,我们更需找到自己的本分,善意而认真地活。
一年后,杨泓要找司机,我想起杨师傅,给他打了个电话,没想到他居然没拍戏还一口答应了。他说在剧组干太累,身体有点儿吃不消,还千恩万谢说我给了他一个好机会,他一定珍惜。
再见到杨师傅,气色大不如前,话也少了,唯一没变的还是那头从未拢过的卷发。杨泓公司的车有GPS,功能也比剧组的车多,杨师傅明显搞不定,紧张指数又提升了几十个百分点。有时候他找不到路,我忍不住跟他发火:"您什么都好,就是不认道儿,那您干嘛来了?"他闷头不答。我又开始后悔,毕竟他年龄和我父亲相仿。
他在公司干了一个来月,杨泓说他不干了,因为身体不好。我没挽留,客观地说,他并不适合这份工作。倒是他给我打了一通电话,说:"真是抱歉,没为您服务好!等我把病瞧好了,我一定继续为您服务!"我客气地回应:"您好好瞧病,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再次听到杨师傅的消息时,他已经走了。
有些话再也来不及告诉他
一个月后,杨泓公司的人事给杨师傅的女儿去了电话,想问问他的近况,他女儿说,“昨天我爸走了。”
知道他走的那天, 我坐在官舍和同事开会,一堆琐事急着处理,忙乱中接了电话,几乎僵在原地。我仿佛看见他远远儿地从地下车库走上来,冲着我说话:“刘老师,您忙完了吗?”......我跑到地下室,没有他的身影,我有点儿慌,弯着腰躲在他经常等我的地方面对着墙开始流眼泪。我想起下雪天儿,他搓着手站在车旁边等我的样子;我说他不好学、不仔细研究说明书,他一个劲儿傻乐:“这就改!”;我提醒他盒饭要马上吃,否则送完人再吃就凉了,对身体不好。他频频点头下次依然……我心中像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压着,怎么都搬不动,喉咙里硬硬地梗着,悲从中来。
我想告诉他我对他的惦念,告诉他因为他我感受到的温暖;对他,我还有深深的歉意。我后悔没请他再吃一次火烧,后悔跟他发脾气,后悔得知他生病也没去看他……后悔极了,可是,一切已晚,我怎么才能弥补呢?
今年春节我在外地,于是托人给杨师傅的家人送了些钱。杨师傅的女儿打来电话,说杨师傅临终前让她给Nemo买只玩具青蛙,她早就买好了想送来。......那是很早前,杨师傅见到Nemo,小朋友说喜欢青蛙,一句无心的话他临终前居然还记得。渐渐地,我的眼眶又开始湿润。——我想这就是为什么在剧组认识那么多人,唯独杨师傅给我留下这么深的印象,虽然他离我并不近,不是亲人也不是朋友。
黄昏时分,我坐车从东三环回顺义,看到窗外雾霾里密密麻麻的车辆,透着说不尽的无奈和感伤。今儿真堵,一如往常。人们都爱这儿,是因为发展意味着机会。旧英雄落幕,新英雄登场。北京城也许是世界上变化最快、最有趣、最热闹、也最让人失魂落魄的地方了,可其中那些貌似Amazin的人和事儿已经打动不了我了,平凡本分的人才渐次积累出我对生命、对死亡的理解。我会一而再地想起并提醒自己,死亡是那么切近,人之为人的限制那么不可突破,因此,我们更需找到自己的本分,善意而认真地活。